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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師 發表於 2011-11-13 05:23 PM

雷米 -【心理罪(畫像)】《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獨孤師 於 2011-11-13 06:22 PM 編輯

【小說書名】:心理罪(畫像)

【小說作者】:雷米

【作者簡介】:

  雷米,員警學院教師,以《心理罪》(網路原名《畫像》)等犯罪心理小說聞名於網路,粉絲無數,讀者言必稱其「老師」。主要作品有《第七位讀者》(自2006年7月至9月連載于《今古傳奇·故事月末》。2006年度最佳長篇驚險懸疑故事)、《心理罪》(網絡名《畫像》)、《教化場》《暗河》。真實姓名不詳,身份不詳,年齡不詳。據坊間傳聞,此人心寬體胖,天下之門非側身不能過也。

【內容簡介】:

  一個喜歡把牛奶和人血攪拌在一起喝下去的殺手,他是有特殊的疾病還是傳說中千年不死的吸血鬼?
  C市連續發生四起強姦殺人案,被害人都是25至30歲之間的白領,這到底是報復殺人還是簡單的劫色?
  一個品學兼優的研究生,卻忽然之間發瘋似的攻擊自己的同窗好友,他是被人催眠還是蓄謀已久殺人滅口……
  在一系列讓警方感到撲朔迷離的案件中,沉默寡言的大學生方木突然被警方扯入其中,而他又憑什麼隨口就說出了逍遙法外的兇手的真正面目?
  當兇手被執行槍決之後,為什麼又發生了更加殘忍變態的連環血案?
  是兇手邪惡的幽靈繼續作祟還是另有更加可怕的人魔?
  是兇手邪惡的幽靈繼續作祟還是另有更加可怕的人魔?
  當這個看不見的魔鬼肆無忌憚地奪去方木身邊一個又一個朋友的生命,方木又將如何面對這公然的挑釁?他能否在最後關頭「畫」出魔鬼的樣子……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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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師 發表於 2011-11-13 05:35 PM

  序 怪物

  與怪獸搏鬥的人要謹防自己因此而變成怪獸。

  如果閣下長時間的盯著深淵,那麼,深淵也會同樣回望著閣下。

  ──尼采

  ……

  昨天晚上,他們又來找我了。

  他們還是照例不說話,默默地站在我的床前。

  而我,照例還是僵在床上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那些燒焦的、無頭的軀體圍在我的周遭。

  而他,依然在我的耳邊輕輕說出︰其實,你跟我是一樣的。

  我已經習慣了和他們在夜裡相遇,可是,仍然大汗淋漓。直到他們一言不發的離去,我才重新聽見杜宇在對面那張床上平靜的呼吸。

  窗外清冷的月光靜靜地潑灑進來,宿舍裡的火焰早就消失不見了,有點冷。我費力地翻了個身,手摸到枕頭下那把軍刀,感覺到粗糙、略有起伏的刀柄,呼吸慢慢平靜。我又重新沉沉睡去。

  偶爾我也會回到師大看看。我會坐在男生二宿舍門前的花壇上,那裡曾經有一株很老的槐樹,現下是各種五顏六色,叫不出名字的鮮花,在微風中輕薄無知的搔首弄姿。我常常凝望著眼前這棟七層高的現代化學生公寓,竭力回想它曾經的樣子。顏色褪盡的紅磚,搖搖欲墜的木質窗戶,油漆斑駁的鐵皮大門。

  以及那些曾經在這棟樓裡進出的年輕面孔。

  突然間,我會感到深深的傷感,就好像被一種脆弱的情緒猛然擊中。而記憶的閘門,也會在不經意間悄悄打開,綿綿不絕,一發不可收拾。如果你認識我,你會感到我是個沈默寡言的人。大多數時候,我都儘可能獨處。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走路,連聽課,都避免跟其他人坐在一起。

  不要靠近我。

  我常常用眼神阻止那些試圖了解我的人。所有人都對我敬而遠之,而我,卻熟悉身邊所有人的脾氣、秉性、生活習慣。如果你在教室裡、食堂裡、校園的路上,看到一個面色蒼白,看似漫不經心,卻在不斷的打量別人的人,那個人,就是我。

  我住在J大南苑五舍B座313房間。我的室友叫杜宇,法理學專業的碩士研究生。大概是因為同住一室的原因,在法學院裡,他是為數不多的經常跟我說話的人。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看得出他處心積慮的想和我修好,也讓我在法學院裡顯得不那麼孤獨──儘管我並不在乎這一點──不過,我並不拒絕和他偶爾聊聊天,包括他那個嬌氣得有點誇張的女朋友。

  「喏,一起吃吧。」

  我正端著飯盆,一邊吃著裡面拌著辣醬的刀削面,一邊聚精會神的看著電腦上的一張圖片和下面的文字說明,沒有留意杜宇和他女朋友是什麼時候走進宿舍的。

  那是一串剛剛烤好的羊肉串,上面灑著辣椒粉,黃色的油流淌下來,散發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我想當時我的臉一定比身後的牆還要白,我直愣愣地看著伸到我面前的這串烤羊肉,喉嚨裡咕嚕嚕的響了幾聲後,就把剛剛吃了一半的午飯,吐回了手中的飯盆裡。

  我捂著嘴,端著盛滿還在冒著熱氣的嘔吐物的飯盆奪門而出,身後是張瑤詫異的聲音︰「他怎麼了?」

  我無力的斜靠在衛生間的水池邊,草草的用水擼了把臉。抬起頭,牆上污漬斑駁的鏡子裡映出一張被水和冷汗浸濕的、蒼白的臉,眼神呆滯,嘴角還殘留著一點沒有洗去的嘔吐物。

  我彎下身子又乾嘔了幾聲,感到胃裡空蕩蕩的,實在沒有什麼可吐的了,就顫抖著勉強站起來,湊近水龍頭喝了幾口涼水,在口腔裡轉了轉,吐了出去。把飯盆扔進垃圾桶,我搖搖晃晃的走回了寢室。

  寢室裡一片慌亂,張瑤弓著腰坐在杜宇的床上,地上是一大灘嘔吐物,屋裡彌漫著一股酸腐的味道。杜宇正捏著鼻子,把一隻臉盆扔在她的面前。

  看到我進來,張瑤抬起滿是冷汗、淚水的臉,用手指指我,想說什麼,卻被又一陣劇烈的嘔吐把話壓了回去。

  杜宇尷尬的看著我︰「剛才瑤瑤也不知你怎麼了,看到你正在電腦上看什麼東西,很好奇,就過去看了一眼,結果就……」

  我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到電腦桌前。那是我正在瀏覽的一個網頁,上面有幾張圖片。其中一張是一個已經腐敗的頭顱,頭面部及脖子上的皮膚已經被剝掉。另外三張分別是被害人被砍掉四肢的軀幹和左右臂。這是2000年美國偉玆康星州發生的一起殺人案的現場圖片。我把這幾張圖片下載到硬碟上的「過度損毀」檔案夾中。

  我站起身,走到張瑤身邊,彎下腰說︰「你沒事吧。」

  張瑤已經吐得虛弱不堪,看見我,驚恐地掙扎著往後縮,「你別靠近我!」

  她抖抖索索地抬起一隻手,指指電腦,又指指我,嘴唇顫抖了幾下,終於在牙縫中蹦出兩個字︰「怪物!」

  「瑤瑤!」杜宇大聲喝止道,一邊不安的看了看我。

  我對他笑笑,表示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我是怪物,我知道。我叫方木,在兩年前的一場災難中,我是唯一的倖存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獨孤師 發表於 2011-11-13 05:35 PM

  第一章 強姦城市

  J城的春天悶熱不堪。儘管樹枝上仍舊空空蕩蕩的,連點綠芽都看不見,可是氣溫已經上升到了十七、八度。邰偉坐在飛馳的吉普車中,不耐煩地又解開了一個扣子。

  他很煩躁,卻並不僅僅是為了這個過分熱烈的春日,作為一個警察,邰偉遇到了從警十年來最棘手的案子。

  2002年3月14日,J市紅園區台北大街83號明珠小區32號樓402號居民陳某(女性,漢族,31周歲)被殺死在家中。

  根據屍檢的結果,死亡時間為下午14時至15時之間,死因為機械性窒息。在死者的脖子上發現了兩處明顯的掐痕,可以肯定死者是被兇手用手掐死的。

  從現場勘查的情況來看,室內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財物也沒有丟失,初步排除了入室搶劫殺人的可能。死者上身赤裸,下體衣物完整,但沒有性侵犯的痕跡,也不像是入室強奸殺人。

  不過讓人感到意外的是,死者在死後被兇手開膛,所用的刀具遺留在現場,經被害人丈夫辨認是死者家中的一把菜刀。

  現場慘不忍睹,到處是死者的五內和血。警方在廚房裡發現一個杯子,裡面的物質經檢驗後認定為是死者的血液和牛奶的混合物。

  這不能不讓人聯想到一種傳說中的怪物──吸血鬼。

  之後一個多月的時間,J市又連續發生兩起入室殺人案,被害人都為25歲至35歲之間的女性。死者都被開膛,並且在現場都發現了被害人的血液和其他物質的混合物。

  在這個人口近200萬的中型城市裡,命案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只是這個連環殺手的作案手法太過殘忍詭異,所以還是在J城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一時間各種謠言紛紛出爐,什麼沉睡數千年的吸血鬼復活了;侵華日軍遺留的生物武器導致基因突變了,等等。案件引起了市政府的關注,責成公安機關限期破案。

  市局成立了專案組負責偵破此案,可是將近一個星期過去了,案件偵破毫無進展。正在專案組焦頭爛額之際,一個從C市出差來J市的刑警丁樹成卻提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建議︰去找一個J大在讀的犯罪學研究生。

  作為專案組負責人之一的邰偉最初以為他在開玩笑,可是丁樹成卻極其認真的向他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

  2001年夏天,C市連續發生四起強奸殺人案。四個被害人都是25-30歲之間的白領,兇手將被害人強奸後再用繩子將被害人勒死。案發地點分別發生在C市正在興建的四座高層建築的頂樓天台上。

  當時,丁樹成的頂頭上司,市刑警中隊的隊長邢至森剛剛被提升為C市警局副局長。新官上任三把火,邢副局長向新聞媒體透露了案件的部分情況,並在電視上向市民保證半個月之內破案。兩天後,一封觀眾來信擺在了專案組的辦公桌上,信中說兇手是一個性心理扭曲的變態者,因為無法與女性建立正常的關係,所以透過強奸殺人來發洩自己的慾望,並斷定兇手的年齡不會超過30歲。

  專案組的幹警最初以為這只是一個偵探小說愛好者的突發奇想,並沒有當回事。邢副局長聽說此事後卻顯得很有興趣,指派專人去調查發信人的資料。

  當他得知這名觀眾是一個叫方木的C市師大應屆畢業生的時候,邢副局長顯得十分興奮,馬上把他找到了市局。兩個人在辦公室裡談了半個小時後,邢副局長親自開車送他到四個案發現場去了一趟。回來後又把案件的全部資料搬到辦公室裡,方木在仔細看過了所有資料之後,又在某天深夜(屍檢結果顯示,案發時間應該在夜間10點至11點左右)去了一趟案發現場,這一次丁樹成也陪同前往。

  這個男孩在其中一個樓頂上(同時也是所有案發現場中最高的一個建築)站了很久,最後說了一句讓丁樹成印象頗深的話。

  「他不是在強奸那個女人,他是在強奸這座城市!」

  回到局裡後,他向專案組提出了如下建議︰

  第一,調查全市範圍內的低檔錄像廳,特別是附近有正在施工的建築工地的錄像廳,尋找一個年齡在20至25歲之間,偏瘦,短髮,身高在165-170公分左右,習慣手為右手,並且左手帶著一塊手錶,左手手腕處有一條抓痕,具有高中左右文化的戴眼鏡的男子;

  第二,在全市正在作業的施工隊中,尋找具有上述特徵的人;

  第三,在C市周邊的鄉鎮尋找一個高考落榜,進城打工且具有上述特徵的人,尤其是那些家中只有男性長輩的獨生子或者只有男性兄長的人。

  他甚至說兇手被捕時應該穿著一件白襯衫。

  專案組的成員對這種近似於異想天開的猜測半信半疑,邢副局長卻指示下屬按照方木提供的犯罪嫌疑人特徵進行搜索。兩天後,一個位於火車站附近的小錄像廳頭家說她認識一個這樣的人,他就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個建築工地上打工。這個工地上的工人經常結伴來錄像廳看錄像,而這個人每次都是一個人來,而且專挑後半夜放黃色錄像的時候來。有一次,他在看黃色錄像的時候,遇到了同一個工地的工友,他竟滿面通紅的偷偷溜走了,因此給頭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幹警們來到了那家工地,並且在頭家的指認下在工棚裡找到了這個人。這個人叫黃永孝,是這個工地的測量員。當幹警出示信任狀並要求檢視他左手手腕的時候,黃永孝突然跳起逃跑,但是很快被幹警制服。帶回局裡突審後,黃永孝對他實施的四起強奸殺人案供認不諱。

  黃永孝,男,21歲,高中學歷,C市八台鎮前進鄉人。2000年高考落榜後,黃永孝選擇複讀一年後再次參加高考,結果還是名落孫山。之後黃永孝就隨其叔父進城,曾經在多個建築工地打工,但每次從業時間都不長。後經其叔父介紹在該建築工地打工,因其有一定文化,被安排作測量員。黃永孝給人的印象是一個老實、沈默的年輕人,因此知情人都對他所實施的駭人聽聞的罪行表示意外。

  黃永孝被捕的時候的確穿著一件很舊,但是洗得很乾淨的白色襯衫。

  方木對犯罪嫌疑人的外貌、家庭背景、工作環境、生活習慣的描述與黃永孝驚人的一致,唯一的出入就是黃永孝父母離異多年,黃沒有男性兄弟,只有一個姐姐,並隨著母親嫁到了外地,已經斷絕了來往。但這已足以讓幹警們對這個貌不驚人的男孩刮目相看。他們甚至懷疑黃永孝作案的時候,方木就在現場看著,否則不可能做出如此準確地描述。

  方木的解釋是︰從現場來看,被害婦女的褲子被脫到膝蓋以下,而且膝蓋處都有擦傷,並且在天台的圍欄上都發現了被害人的少許皮膚組織,這與被害人胸乳處的擦傷吻合。這意味著兇手進行強奸的時候是採取後入式的體位。

  這是一個頗有意味的姿勢。

  首先,女性在採取後入式進行性交的時候,如果被男性從身後按住上身或者抓住雙手的話,掙扎的幅度是最小的,加之褲子被脫到膝蓋處,雙腿的活動空間受限,因此,是最不可能遭到激烈反抗的姿勢。

  其次,從性心理學的角度來講,後入式的性交是最為原始的性交體位,由於在性交時會使男性產生強烈的征服感和滿足感,因此,後入式帶給男性的心理刺激要遠遠超過其他體位。

  那一晚,方木站在夜色深沉的天台上,整個城市的夜景盡收眼底,看著遠處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腳下光影搖曳的車河。

  粗暴的前後聳動,身下服飾高貴的女人在無力的掙扎。在視野開闊的高處痛快地一瀉而出。

  方木閉上眼睛。

  這個城市某個高檔住宅中,那個焦急地等待自己妻子的男人,你沒有想到你的老婆正在我跨下像狗一樣的被我凌辱吧?

  也許在他眼裡,整個城市就是一個巨大的女性生殖器。他一定在那一瞬間感到了征服這座城市的快感吧。

  那麼,在現實中,他就一定是一個失敗者。

  將不正常的性虐殺行為作為發洩對社會仇恨的模式,這意味著性行為對他而言具有特殊的意義。既讓他感到超乎常人的好奇、神祕、興奮,又讓他感到羞恥。

  如果男性能夠在早期與女性建立起正常關係的話,那麼這種對性的過分強烈的感覺會隨著社會閱歷的增加而慢慢消除。因此,兇手很可能是一個與女性無法建立正常聯繫的人,而這種人,往往在一個缺乏女性關懷的環境中生活。

  同時,具有這種性心理的人年齡不會太大。一來,如果年紀較大,就可能透過其他正常的社會經歷及時消除這種心理,二來,這種心理往往在青春期出現,那麼,如果他年齡較大的話,早就會犯案,而近年來並沒有類似案件發生。

  因此,兇手︰男性,年齡不會超過25歲,家中沒有女性長輩,或者只有兄弟,具有挫敗的人生經歷。

  關於案發地點。建築工地的頂層,誠然是滿足兇手征服城市心理的好地點,同時也意味著他對於這類場所的熟悉。因此,兇手應該是一個在建築工地有從業經驗的人。

  而這樣一個性心理異常的低收入者,可能去過某些色情場所。嫖娼?應該不會,即使有,次數也不會太多,因為他的經濟條件不允許。

  比較合適的地方是那些低檔的,常常在午夜之後放黃色錄像的錄像廳。

  屍檢表明,其中一個女性被害人左手的指甲斷裂,而斷離的指甲就落在屍體仰臥的位置附近。

  奇怪的是,在所有被害人中,這名死者身上的傷痕最少。這說明死者對於強奸並沒有進行過分激烈的反抗,結合指甲就在屍體不遠處找到的情況,指甲可能是在兇手強暴被害人之後,在動手勒殺她的過程中,由於被害人的拼命掙扎造成的。

  在斷離的指甲中發現了不屬於被害人的皮膚組織(血型分類為A型),那麼死者的指甲很可能是在和兇手的身體接觸後被撕裂的。

  由於兇手採用的是背後勒殺的模式,所以被害人的雙手能夠接觸到的部位有限,最大的可能就是兇手的雙手。

  方木注意到指甲是被撕裂而不是折斷。這就意味著指甲在劃破兇手的皮膚的時候,肯定與某種物品接觸後發生撕裂。

  手上的什麼東西能夠把指甲撕裂呢?

  方木首先想到的就是手錶,而且極有可能是金屬質地。一個在建築工地從業的人,戴一塊金屬質地的手錶,這本身就有點不同尋常。那麼這個人一定是想表現出他的與眾不同。

  那他就應該是一個具備一定文化水準的人。

  在建築工地打工──具有一定文化──有人生挫敗的經歷──年齡不超過25歲。最貼切的答案是︰一個來自農村的高考落榜生。

  如果是這樣一個人,那他一定還有其他的模式來表現他與其他在工地打工的農民工的差別。

  例如,與農民工們油膩的長髮不同的乾淨利落的短髮、表明他「知識分子」身分的眼鏡,也有可能是一件區別於沾滿水泥的工作服的白襯衫。

  那麼,他就是一個短髮、偏瘦、戴眼鏡、有一件白色襯衫、左手腕戴塊金屬手錶的人(左手腕應該有被害人留下的抓痕。而把表戴在左手上的人,習慣手通常是右手)。

  方木陳述完自己的理由之後,專案組的幹警們一片沈默,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複雜的表情。的確,當推理的過程被一步步抽絲剝繭般再現以後,破案似乎是一件水到渠成、再簡單不過的事情。而這個過程,又有幾人能準確的邁出第一步呢?

  還是邢至森打破了沈默︰「嗨,你當初就把黃永孝的名字告訴我們就完了,也省得我們費事了。」

  大家哄的一聲笑開了。

  方木沒有笑,始終盯著自己腳下的那塊地板出神。

  案件順利送交檢察院起訴。C市市民也紛紛交口稱揚警方破案神速。邢至森想給方木一定的物質獎勵(之前邢至森委婉地向方木解釋,警方不可能向公眾宣佈本案是在一個22歲的大學生幫助下破獲的,方木表示理解),方木拒絕了。邢至森問方木有什麼要求,方木的回答很簡單︰在黃永孝上法庭之前和他單獨面談一次。

  儘管很多人對這次面談充滿好奇,不過在方木的堅持下,局裡還是安排方木和黃永孝進行了一次不受打擾的面談。整個談話持續了2個多小時,方木整整記了半個筆記本和兩盤錄音帶。丁樹成曾經聽過一段錄音,從談話的內容來看,涉及到本案的很少,方木似乎更關心的是黃永孝從記事起到21歲之間的人生經歷。

  黃永孝五歲的時候,父母離異,媽媽帶著比他大一歲的姐姐改嫁到外地。從此,黃永孝就跟父親生活在一起。黃從小就性格內向,不愛與人交談,但是學習刻苦,一直被所有人認為是本村最有可能考上大學的人。

  八歲的時候,黃永孝無意間撞見父親與本村的一個有夫之婦偷情,還因為這件事被父親暴打一頓。

  十四歲的時候,當時在讀國中的黃永孝被一個高年級的女生帶到山上。當那個女生將黃永孝的手直接按到自己的乳房上的時候,他被嚇壞了,連滾帶爬的跑下了山。

  可是兩年後,十六歲的黃永孝在一次下田勞動的時候,突然把身邊一個一直與他關係不錯的女生(與黃永孝是同班同學)按倒在田地裡,在她身上亂摸亂親,那個女孩嚇得大聲哭叫,引來了村人,才將女孩解救下來。後來在父親賠了一頭驢以及村內長輩的調解下,此事才算平息。黃永孝的學習成績卻自此一落千丈。兩次高考失利後,黃永孝就隨叔父進城打工。一年多內,黃永孝一共輾轉了五個工地,歷盡城裡人的白眼和排斥。由於性格內向,又比較孤傲,所以在每個工地待的時間都不長。閑極無聊的時候,黃永孝就去街邊的錄像廳看武打片。也正是在這裡,黃永孝第一次看到了A片。自此一發不可收拾,整日腦子裡都是A片裡女性充滿誘惑的胴體,直到他在一天深夜跟上了一個晚歸的白領女性……

  之後方木幾乎成了C市警局的「顧問」。在他的協助下,一共破獲了一起綁架案、一起敲詐勒索案、兩起殺人案。在上述案件中,方木對犯罪嫌疑人特徵的描述對案件的偵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獨孤師 發表於 2011-11-13 05:36 PM

  第二章 有記號的人

  聽完方木離奇得近乎荒謬的故事,邰偉有些將信將疑。

  「他,那個叫方木的學生……」

  邰偉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詞句,「他在給犯罪嫌疑人畫像?」

  丁樹成點點頭。

  「真的有這麼厲害嗎?」

  丁樹成笑笑,他湊過來,表情神祕的問︰「你知道羅納爾多為什麼是世界第一前鋒嗎?」

  「晤?你說什麼?」邰偉有點莫名其妙。

  「為什麼郝海東不能成為世界第一前鋒?」

  邰偉目瞪口呆的看著丁樹成。

  「天賦。這傢伙有察覺犯罪的天賦。」

  邰偉在J大研究生處查得方木住在南苑五舍B座313寢室,可是到了宿舍樓卻撲了個空,同他住一個寢室的男生說方木去打籃球了。邰偉問方木長什麼樣。男生笑笑說︰「你不用問他的長相。你只要看見一個獨自在球場上練罰球的人,那就肯定是方木。」

  天氣很好。校園裡是微微吹過的暖風和好聞的花粉的味道。大學生們大多脫下了濃重的冬裝,穿著輕便的在校園內穿梭,偶爾還能看見幾個急不可待地穿上短裙的女孩子。邰偉身上的黑色風衣顯得很不合時宜,走了一會就出汗了。他拉住一個抱著籃球的小個子男生,問他籃球場怎麼走,小個子男生非常熱心的給他帶路。

  籃球場位於校園的西南角,是一大塊用鐵絲網圍成的水泥場地,一共有8塊完整的籃球場。邰偉依次走過這些聚集著生龍活虎的小伙子的場地,留心尋找著那個獨自練習罰球的男孩。

  他並不難找。

  邰偉很快發現下場地最邊緣的一塊球場上,有一個男孩站在罰球線上,揚起手,籃球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準確地落在籃框圈中。

  邰偉走到場地邊,看著男孩一遍遍重複著同樣的動作︰揚手、投籃、入筐、撿球、走回罰球線、揚手、投籃、入筐……

  男孩的動作標準、優美,出手的籃球幾乎無一落空。

  「有事嗎?」突然,男孩目不斜視的冷冷拋過來一句。

  「哦?」邰偉有些猝不及防。他尷尬的清清嗓子,「咳咳,你叫方木吧?」

  男孩揚起的手略略停頓了一下,然後手指一撥,籃球飛出後沒有直落籃框圈,而是撞在籃框圈上,又彈回他的手中。

  男孩捧著籃球,轉過身。

  他的臉色潮紅,鼻尖上有細密的汗珠,臉頰凹陷,下巴顯得尖尖的,濃密的眉毛此刻緊鎖在一起,而他的眼神──冷漠、疲倦,卻又銳利無比,彷彿能夠刺破午後強烈的光線直鑽進對方的身體裡。

  邰偉在這樣的目光下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他躲開對方的視線,剛想開口,卻發現自己並沒有為與方木的初次見面準備一個合適的開場白。

  「你……你認識丁樹成吧?」

  方木的眉頭皺得更緊,他盯著邰偉說︰「你是警察?」

  說完,不等邰偉回答,就徑自走向球場邊的長椅。

  邰偉遲疑了一下,也跟著走過去坐下。

  長椅上放著一個很舊的書包,方木從裡面拿出一包面巾紙,抽出一張擦擦臉,又掏出眼鏡戴上。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臉上仍然毫無表情。

  邰偉感到一絲不快,但是想想此行的目的,還是從皮包裡拿出一沓資料,遞給了方木。

  「我是市局刑警隊的,我叫邰偉。今年三月份以來,連續發生了三起入室殺人案。這是這三起案子的一些資料。我聽說你……」說到這裡,邰偉發現方木並沒有聽他說話,而是全神貫注的看手中的資料,就悻悻的閉上嘴,拿出來準備表明身分的警官證也悄悄地塞回了口袋。

  沒有比和這樣的傢伙坐一下午更讓人厭煩的事了。

  方木始終一言不發的坐著看資料。邰偉最初還耐心的擺出隨時準備傾聽的姿勢,時間久了,肩膀酸得厲害,????

  剛才方木投籃的那塊場地已經被幾個男生佔據了。這些二十出頭的男孩子在球場上不惜體力的奔跑著,爭搶著,不時發出興奮地尖叫,時而為一個動作是否犯規、一次得分是否有效大聲爭論著。邰偉看著這些精力充沛的男孩子,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在警校讀書時的日子,嘴邊漸漸浮現出一絲微笑。

  猛地,他意識到身邊的這個人其實就是這些男孩子中的一員,而他,和這些沒心沒肺的男生多麼不同!彷彿有什麼記號,使他與周遭的人物涇渭分明。他不由得再次轉過頭來看著方木。

  方木看得很慢。他低垂著腦袋,眼睛始終盯著手中的圖片和現場報告及屍檢報告。有幾次抬起頭來,邰偉以為他要說什麼,忙湊過頭去。可是方木只是凝望著遠處的風景,並不說話,稍頃,又低下頭仔細地看資料。邰偉注意到他對幾張現場圖片格外地關注。

  終於,他站起身來,長出了一口氣。然後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把資料遞給一直盯著他的邰偉。

  「這個人,男性,年齡在25歲至35歲之間,身高不會超過175cm,應該比較瘦。」

  邰偉盯著方木,幾秒鐘後,他忍不住開口問︰「就這些?」

  「對,就這些。」方木乾脆的回答。

  邰偉感到大失所望。他原以為方木會像丁樹成所講述的那樣,具體、詳細地描述出兇手的外貌、生活環境、家庭背景。可是方木只給出了這樣一點模稜兩可的結論。老實說,方木所判斷的,並不是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採用如此殘忍手段的,多是男性,而且,大多數連環殺人犯的年齡都不會超過40歲。至於身高和體重,根據現場發現的犯罪嫌疑人的腳印,也能夠推斷出兇手的身高和體重,另外,現場遺留的痕跡表明兇手曾和被害婦女有過激烈的搏鬥,這意味著兇手不會太強壯。

  「根據這些資料和現場照片,我只能看出這些。」方木好像看穿了邰偉的心思。不過他隨後又補充道︰「另外,我感覺這個人精神上有點問題,至於什麼問題,我不能肯定。」

  哼,邰偉在心裡說,傻子也能看出這兇手是個變態!

  「變態和精神障礙是兩回事。」

  邰偉不由得一驚,他意識到方木已經在幾分鐘之內兩次窺破他的心事。為了掩飾自己的驚訝,他站起身來,向方木伸出手去。

  「好吧,謝謝你,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向你請教的,我們會再聯繫你。再見。」

  方木握住邰偉的手。邰偉感覺到那只手冷冷的,沒有一絲熱度。

  「我們最好還是不要再見。」

  「哦?」邰偉揚起眉毛。

  「我們再見面的時候,就意味著又有人死了。」

  邰偉張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只好點點頭,轉身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獨孤師 發表於 2011-11-13 05:37 PM

  第三章 恐懼

  今天是刑事訴訟法學的第一次課。這門課的主講教師宋耀楊教授剛從日本交流訪問歸來,所以一直拖到現下才開課。

  方木照舊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

  宋教授雖然耽誤了一個多月的課,可是他並不著急講課,而是大談特談了日本的經濟發達和生活舒適,以及他和幾個日本刑事訴訟法學專家「不得不說的故事」。正吹得起勁,一個學生敲敲門走了進來。宋老師正志得意滿之時,也就大度地揮揮手讓這個男生進去了。

  男生腳步輕快地走到最後一排,一屁股坐在了方木的旁邊,還友好的向他點了點頭。

  方木認得他,他叫孟凡哲,民法學專業研究生。

  大學課堂上,遲到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而大多數,都會得到教師的原諒。讓方木感到略略疑惑的是︰孟凡哲的臉上,似乎有著過分的如釋重負的表情。就好像──就好像逃過了一次嚴峻的考驗。

  宋老師終於完成了他的「日本之旅感想報告會」。他拿起點名冊,故作親熱地向學生們眨眨眼睛︰「講課之前,先讓我們互相認識一下吧。」

  剛才還昏昏欲睡的學生們此刻都打起精神來,這是必修課,誰也不想拿不到學分。隨著宋老師的嘴裡念出一個個人名,教室的各個角落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到」。方木無意間瞥了孟凡哲一眼,卻吃了一驚。

  剛才還輕鬆無比的他此刻卻緊張得如臨大敵一般︰雙手死死地抓住桌角,關節處都已經發白,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宋教授,緊咬著嘴唇,好像宋教授嘴裡吐出的不是人名,而是一顆顆子彈似的。

  他怎麼了?

  「孟凡哲。」

  大顆的汗珠從孟哲臉上流下來,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宋老師在教室裡掃視了一圈,又念了一遍︰「孟凡哲。」

  許多相識的同學小聲叫他,孟凡哲卻像聽不到一樣,死死的盯著宋老師,上身前傾,嘴唇半張,好像急於說話卻又無能為力。

  「沒來嗎?第一次就曠課?」宋老師一臉怒氣的掏出鋼筆,準備在點名冊上做標記。

  孟凡哲此時一躍而起,雖然仍然說不出話,卻把手高高地舉起來。

  「哦,你是孟凡哲?」

  「是我。」終於有兩個字從他的嘴裡蹦出來。

  「坐下吧,下次注意力集中點。」

  好像剛才那兩個字耗盡了他的全部體力一般,孟凡哲無力的撲通一聲坐下。教室裡有幾個人在掩嘴偷笑,更多的人向他投來詫異的目光。

  孟凡哲彷彿在躲避那些目光,整整一堂課都在悶頭記筆記。不過看得出他已經不那麼緊張了。

  他究竟在害怕什麼?

  實事求是地說,宋老師的課講得實在很一般。課間休息的時候,趁他出去抽煙的功夫,好幾個學生偷偷的溜走了(當然,宋老師的研究生一個也沒敢動)。宋老師回來後發覺人少了幾個,大為光火,拿起點名冊又點了一遍?

  方木注意到剛剛恢復平靜的孟凡哲又彷彿墜入了深淵一般,臉上是絕望、緊張和怨恨交織在一起的複雜表情。離他的名字越來越近,孟凡哲竟發起抖來。

  方木一直在靜靜的觀察孟凡哲,同時留意著點名冊的順序。

  「王德剛。」

  「到。」

  「陳亮。」

  「到。」

  「初小旭。」

  「到。」

  下一個就是孟凡哲了。

  「孟凡哲。」

  宋老師嘴裡的「孟」字剛剛出口,方木就猛地拍了一下孟凡哲。

  「喂!」

  孟凡哲一驚,下意識的回過頭來,而此時,「凡哲」二字剛剛落音。

  孟凡哲想也不想地說︰「到。」

  宋老師沒有停頓,繼續點下去。

  孟凡哲愣了一會,表情卻迅速恢復為輕鬆。他伸手抹抹額頭上的汗水,有點尷尬的扭過頭來問︰「什麼事?」

  方木想了一下問︰「幾點了?」

  孟凡哲看了一眼手錶︰「九點零五分。哦,三十八秒。」他急切的補了一句。

  方木笑了,孟凡哲也像被人窺破了祕密似的霎時紅了臉。

  午飯的時候方木吃得很飽,有點犯睏。看看錶,距離下午上課的時間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就跑到頂樓天台上吹風。爬到天台上,方木才發現那裡已經有一個人了。是孟凡哲。

  他坐在天台邊的水泥沿上,雙腳隨意的垂下,眺望著遠處,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

  方木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正想悄悄的離去,卻發現孟凡哲一下子站了起來。

  他小心地站在水泥沿上,那水泥沿不足20cm寬,他的腳尖和鞋跟都懸在外面。孟凡哲搖搖晃晃的站在水泥沿上,雙臂張開,深吸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決心似的低下頭去。

  方木屏住呼吸。這可是七樓!向下會看到什麼?

  扣子大小的人頭?兒童玩具般的汽車?還是彷彿隨時準備撲過來的大地?

  不,不能大聲喊他,否則他一定會受到驚嚇,弄不好會摔下去。

  方木小心地邁出第一步,鞋底和沙粒摩擦的聲音此刻彷彿雷聲一般。

  孟凡哲的身體搖晃得愈加厲害,他就要失去平衡了!

  方木來不及多想,幾步沖上去,瞄準他皮帶的位置牢牢地抓住,一把把他拖了回來。

  孟凡哲短促的驚叫一聲,就向後和方木一起摔倒在天台上。

  「你在幹什麼?想死嗎?」方木惱怒的看著手肘被擦破的地方。

  「對,對不起。」孟凡哲驚魂未定的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語。

  方木看看他那張慘白的臉,伸手把他拉了起來。

  孟凡哲的腿有些發軟,他抖抖索索的勉強站定,拍拍身上的灰塵,身子又搖晃起來,一幅隨時可能跌到的樣子。

  方木嘆口氣,把他扶到天台上的一個石凳上,又從書包裡拿出水杯遞給他。

  孟凡哲連喝了幾大口水,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謝謝。」他掏出一張面巾紙,仔細地擦了擦杯口,遞還給方木。

  方木也在他身邊坐下,拿出一盒煙,抽出一隻叼在嘴上,想了想,又拿出一隻遞給孟凡哲,孟凡哲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剛抽了一口,就嗆得咳嗽起來。

  「你不會吸煙?」

  「不會。」

  「浪費煙草。」

  多麼熟悉的話,只是,好像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知為什麼,方木的心情一下子低落起來。

  兩個人沈默的坐著,方木不停的大口吸著煙,孟凡哲只是盯著手中越來越短的香煙出神。

  「你一定覺得我是個瘋子吧?」良久,孟凡哲開口了。

  「哦,什麼?」

  孟凡哲用力把煙頭扔出去,「你一定覺得我不正常。」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要不你為什麼不問我剛才在幹什麼?」

  「呃,好吧,你剛才在幹什麼?」方木覺得有點好笑。

  「我嘛,,其實沒什麼,我只不過想體驗一下恐懼的感覺。」他扭過頭來著看著方木,臉上是故作輕鬆的微笑,似乎希望方木覺得自己很酷。

  方木笑笑,又給自己點燃一支煙。

  孟凡哲滿懷期待的看了方木半天,似乎等著方木說點諸如「原來如此」、「你可真夠無聊」之類的話。

  可是方木沈默了好一會,突然抬起頭問他︰「你在害怕什麼?」

  孟凡哲大長著嘴,目瞪口呆的看著方木,那目光似乎在問︰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否則我也不會在點名的時候推你一下。

  一個人,當他對某種事物感到恐懼的時候,會對這個事物表現出超乎常人的關注與敏感,在這個時候,如果突然打斷他的注意力,會讓他在瞬間消除對這種事物的恐懼感。當然,也僅僅是這一瞬間。

  孟凡哲大概害怕點名,所以在點名的時候會表現出「全神貫注」式的恐懼,越是害怕,就越不能應答。方木在點到他名字的一瞬間推他一下,讓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從「點名」上轉移到方木身上,自然就能夠應答。

  孟凡哲的表情從驚訝轉為頹唐,他低下頭,不作聲了。

  「你在害怕什麼?」

  孟凡哲抬起頭,方木看到了他虛弱的眼神,他盯著方木看了好半天。方木微笑著,甚至有點漫不經心的回望著他。那眼神中漸漸多了信任與友善。

  「我,」他抓抓腦袋,「有點害怕點名,很奇怪吧。」

  「為什麼?」

  「不知道。」孟凡哲眼望著遠處,「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就是害怕點名。一點名我就緊張,越緊張我就越不能答出那個『到』字,經常是臉紅脖子粗地站起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整整一個教室的人都在看我。」他低下頭,聲音也驟然降低,「很多人笑話我。」

  「你口吃嗎?」

  「不,你覺得我說話有問題嗎?」

  「不。」

  「我也很奇怪,為什麼這個『到』字就是說不出口。有的時候自己偷偷練。自己點名自????

  方木遞給他一支煙,幫他點著。他小心的吸了一口。

  「四年大學。你怎麼熬過來的?」

  「自己想辦法唄。呵呵。」他淡淡地笑了笑,「一般都是上課前點名,我就假裝遲到,等點了名再進去,然後下課再向老師說明情況。那時候我有個外號叫遲到王。很多老師都對我印象很差,不過好在我成績還不錯。」

  方木笑笑,表示理解。

  「有一次上課,國際經濟法。那個老師講得很爛,就靠點名維持出勤率,兩節課點了四次名。四次,你知道我當時什麼感覺嗎?」

  他用顫抖的手把香煙送到嘴邊,狠狠地吸了一大口,隨後就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起來。

  方木用力幫他敲著後背,等他的呼吸平穩下來,方木問他︰「沒想過去看看心理醫生嗎?」

  他猶豫了一下,「算是看過吧。怎麼,你覺得我精神有問題?」

  「不,你只是有點心理障礙。幾乎每個人都有心理障礙,只不過程度不同而已。你怕點名,還有很多人怕高、怕電梯、怕尖銳的物體什麼的。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是嗎?」孟凡哲將信將疑的聽著,不過表情輕鬆多了。「那,」他好奇的看著方木,「你有什麼害怕的嗎?」

  方木沒有回答他,他沈默著吸完一根煙,看了看手錶,「我該上課去了,下次再聊吧。」說完,就撇下略感失望的孟凡哲,離開了天台。

  恐懼。其實,你不知道什麼叫恐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獨孤師 發表於 2011-11-13 05:38 PM

  第四章 吸血者

  秦大爺拎著兩條草魚,不緊不慢的邁進樓道。到底是歲數大了,才爬到4樓,就已經氣喘吁吁了。

  秦大爺手扶著欄桿,想歇口氣再往上爬,卻無意間瞥見401的房門微微開著。秦大爺走到門口,好奇的往裡看了一眼,隨後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兩條被開了膛、摘了腮的草魚落在地上,不死心的努力掙扎著,其中一條居然蹦進了401。它在一灘暗紅色的黏稠液體上蹦跳著,瞪著眼睛,大長著嘴,絲毫沒有注意到在那灘液體的盡頭,一個同樣被開膛破肚的生物靜靜的躺著。

  巡警很快趕到了現場。帶頭的警察只看了現場一眼,就讓同事打電話給市局。
「那個吸血鬼,又出現了。」

  邰偉在趕往現場的途中改變了主意。他讓其他同事先去現場,自己驅車去了J大。儘管上次和方木的談話並沒有給案件偵破帶來新的啟發和思路,不過邰偉還是決定再聽聽他的想法。感受案情,沒有比親臨現場更好的了。

  方木正在上日語課。這是全校700多個研究生的共同課,被安排在J大最大的階梯教室裡。剛剛開講沒幾分鐘,一個高碩的年輕人就闖進了教室。他徑直走到日語老師身邊,掏出一張卡片向他晃了晃,又耳語了幾句之後,日語老師抓起麥克風︰「方木,哪位是方木同學?」

  「我是。」角落裡,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站了起來。

  「這位警局的同志找你。」

  整個教室霎時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從闖入者那裡刷地一聲轉到了方木身上。方木站在那裡,彷彿對那些好奇、猜疑、驚訝的目光視而不見,他盯著邰偉的眼睛,眉頭緊鎖。

  邰偉作了一個「走吧」的手勢。方木收拾起書包,在眾人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下階梯,跟在邰偉身後出去了。

  一路上,邰偉沒有說話,方木也一直沈默著。

  果真,再見時就是有人送命時。這樣的相見讓邰偉很難找到合適的開場白。更奇怪的是身邊這個男孩。發生什麼事?要去那裡?他統統不問,只是一言不發地眼望著車窗外。

  「那裡是明珠小區吧?」冷不防,奇怪的男孩開口了。

  邰偉側過頭去看了看,「是,沒錯。」他猛地意識到,那裡就是第一起殺人案的現場。

  幾分鐘後,吉普車停在了J市機車製造廠職工宿舍──光明園裡。光明園興建於上個世紀80年代。當時機車製造廠是全國聞名的大型國有企業,職工待遇優濃。在福利分房的年代,機車廠職工的宿舍就是當時少有的七層高樓。只不過時過境遷,城市裡的高樓大廈越來越多,越來越高,這幾棟聳立了20年的老樓顯得殘破不堪。

  案發現場位於3號樓2單元401室。現場已經被先期趕到的幹警們封鎖起來。方木和邰偉跨過警戒線,疾步登上四樓。身邊是匆匆的上樓或者下樓的警察,很多人都對邰偉身邊這個戴著眼鏡,背著書包的男孩投以疑惑的目光。

  邰偉走進401室。這是一間老式的一室一廳的住宅,大約有40多平方米。幾個法醫和技術人員在忙著驗屍、拍照、勘驗現場,室內顯得擁擠不堪。一個在場的警察告訴邰偉,這是一間出租屋,死者剛剛租下這房子,是一個單身女性,房主正趕往現場。

  死者是個女性,看起來不會超過35歲。屍體頭南腳北,呈仰臥狀,上身赤裸,咽喉到胸腹部被人用利器剖開一個口子,能看見裡面的肋骨和臟器。

  「怎麼樣?」邰偉拍拍一個法醫的肩膀。

  「死因是機械性窒息,凶器是一條尼龍繩,已經被勘驗組的人收起來了。死亡時間距現下不會超過2個小時。」

  邰偉看看錶,「也就是說,死亡時間大概在2點到2點半之間?」

  「對。」

  大白天就作案,這傢伙也太猖狂了。邰偉一面嘟噥著,一面回身尋找方木,卻發現他站在門口,臉色慘白的盯著屍體。

  「過來啊。」邰偉招呼他。

  方木彷彿受到驚嚇一般抖了一下。他點點頭,卻不動。

  「你害怕了?」邰偉皺起眉頭。

  方木看看邰偉,深吸一口氣,走了進來。

  法醫們正在仔細勘驗女屍胸腹部的創口,小心的扯動著被剖開的皮膚和肌肉組織。方木盯著傷口看了一會,又掃視著地上已經凝結的血泊,突然幾步竄到走廊裡,一個拿著物證袋的警察差點被撞倒,不滿的罵了一句。

  邰偉急忙跟出去,看見方木手扶著牆,弓著腰在走廊的角落裡乾嘔。邰偉心中暗罵了一句廢物,對身邊的一個警察說給他拿點水,就返回現場繼續工作。

  方木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親臨吸血者的犯案現場,可是他也沒料到自己居然會這麼丟臉。儘管平時可以邊吃飯邊看那些令人作嘔的現場圖片,可是當他邁進這棟樓,那昏暗骯髒的走廊,身邊匆匆而過的面色凝重的警員,醒目的警戒線,法醫們冰冷的器械,躺在血泊中的屍體,以及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都讓他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圖片終究是圖片,它永遠不會像現場那樣用視覺、觸覺和氣味傳達這樣的訊息︰這裡,一個生命剛剛消失。

  這訊息讓他顫慄,彷彿記憶深處某個不願觸及的部位被猛擊了一下。要冷靜,不要影響自己的判斷。他邊嘔吐,邊狠狠地提醒自己。

  「你沒事吧?」耳邊是邰偉不耐煩的聲音。

  方木大口喘著氣,虛弱地靠在牆上,把剛才一個警察遞給他的半瓶水咕嘟嘟的喝光。他用袖口擦擦嘴,艱難地說︰「可能還有一個人。」

  「什麼?」邰偉驚訝的睜大眼睛。

  方木沒有理會他,搖晃著走進402室,在門旁蹲了下來,那裡有一顆小小的紐扣,上面印著米老鼠的頭像。這是他剛才跑到走廊裡嘔吐的時候無意間看到的。方木把紐扣撿起來,遞給邰偉,然後繞過屍體,走進臥室。

  室內的陳設很簡單,只有一張床,一把椅子,一張寫字台,牆角處有一個老式的木衣櫃。地上是一堆凌亂的衣服,床上有四個鼓鼓囊囊的大號的整理袋,分別是紅色、藍色、綠色、橙色的格子花紋。其中一個已經打開了,幾件疊好的女式襯衫擺在一旁。

  方木看了看那堆衣服,又看了看那些整理袋,轉身問正在攝影的警察︰「拍完了嗎?」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方木立刻動手打開了那幾個整理袋。掛著相機的警察急忙阻止他,卻被邰偉攔住了。方木在成堆的衣服裡翻了一陣之後,起身疾步去了廚房。

  廚房的瓦斯爐邊擺著一個木質刀架,上面插著水果刀、大號菜刀、斬骨刀,唯獨缺少一把中號菜刀,從插刀的位置來看,應該是一把長15公分,刀身細長的木柄菜刀。

  方木問正在提取指紋的勘驗人員︰「找到那把刀了嗎?」

  那個警察被問的一愣,上下打量著方木。

  「找到沒有?」方木的語氣很急。

  「沒有。」那警察遲疑了一下說。

  這時邰偉追了過來,他舉著那顆紐扣問︰「你說還有一個人,什麼意思?」

  方木沒有回答他,繼續問那個警察︰「你們發沒發現一個盛著血液和其他物質的杯子或者其他容器?」

  那個警察看了看邰偉,「沒有。」

  方木緊閉了一下眼睛,小聲咒罵了一句,然後轉過頭對邰偉說︰「還有一個被害人,而且可能是個孩子。」

  「還有一個,還是個孩子?」邰偉皺起眉頭,「你根據什麼判斷出來的?」

  「你要我現下解釋給你聽嗎?」方木已經開始往外走,「那孩子有可能還活著!叫上你的人跟我走!」

  邰偉、方木和幾個警察跳上車,剛開到小區門口,邰偉一個急剎車。

  「去那裡找?」

  「以這裡為中心,一圈一圈的在外圍尋找一個年齡在25-30歲之間,身高在170cm左右,身材較瘦,頭髮長且髒亂,手提著一個格子花紋的大號整理袋,目光呆滯的男性。」方木頓了一下,「也許他穿著一件較厚實的衣服。」

  幾個警察面面相覷。

  邰為沉吟了一下,對身後的警察說︰「聽到沒有?注意這樣的人!」

  剛剛圍著光明園轉了兩圈,邰偉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四通八達的十字路口上。他放慢行車速率,轉頭問方木︰「怎麼走?」

  方木盯著一個路口看了幾秒鐘,果斷地用手一指︰「這裡!」

  此時天色突然陰沈下來,大朵鉛塊般的烏雲在天邊翻滾著,雲層深處,隱隱聽到雷聲轟隆。

  這是一條通往郊區的新修的路。路上行人很少,道路兩邊隨處可見低矮的平房和賣水果的小攤。

  風越來越大了,夾雜著路上的沙粒和石子啪啪的打在車窗上。行人們或快步奔跑或用力蹬車,一場豪雨似乎就要來臨。

  車內的人都把鼻尖貼在車窗上努力向車外張望著。邰偉的手心裡全是汗,好幾次差點握不住方向盤。他不時看著手錶,距離案發已經快三個小時了,那孩子還活著嗎?

  他沒有注意到,方木的臉色越來越陰沈。

  幾分鐘後,大顆大顆的雨水終於落了下來,路上立時出現了無數冒著白煙的小坑。車窗外一片模糊,不過已經沒有人再向外張望了,視力可及的範圍內已經看不到任何人。

  誰也不說話,吉普車在這條似乎沒有盡頭的路上飛快的開著。天空低得彷彿要塌下來,不時有閃電不甘心似的撕開鉛黑色的天幕,耀眼的閃爍後,就是撕裂般的炸響。

  「泊車!」方木突然大喊。

  邰偉急忙踩住剎車,吉普車在路面上搖晃著滑行了好長一段距離才停下。車還沒停穩,方木就跳出車,向後跑去。

  路邊是一排殘垣斷瓦,看起來似乎是一個廢棄很久的廠房。也許這裡也曾經機器轟鳴,人來人往,而此刻都淹沒在齊腰高的野草中。

  大雨很快將方木淋得全身濕透,他望著那一片被雨水打得啪作響的草地,全身竟在微微的顫抖。

  邰偉把衣服罩在頭上,跑到方木身邊,還沒等他開口,就聽見方木從牙縫中說︰「找。就在這裡!」

  沒有猶豫,幾個人立刻散開在齊腰高的草叢中仔細搜索。

  幾分鐘後,西邊的一個警察驚呼一聲,隨即高喊︰「找到了!」

  所有人都抬起頭來,幾雙眼睛齊刷刷的向他望去。他知道那目光的含義。咽了口吐沫,他艱難的說︰「死了。」

  是個小女孩。屍體被塞在一段水泥管裡,胸腹部被剖開。屍體旁邊是一個礦泉水瓶,裡面是紅色的黏稠物質,看起來很像血。旁邊的草叢裡發現一個黃色格子花紋的大號針織整理袋和一把木柄尖刀。

  邰偉指示幾個警察封鎖現場,同時向局裡請求援助。忙完這一切後,他感到深深的疲憊。拉開車門,看見方木坐在副駕駛位上,渾身濕透,頭髮還在滴著水。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車窗,手中的香煙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邰偉也沒有說話,儘管他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方木,不過他還是先點燃一根煙,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緒。

  「男性,」方木突然開口說道,聲音嘶啞,「年齡不超過30歲,很瘦,不修邊幅,家就住在附近,父母可能原為國有企業職工,已經去世或者不跟他住在一起。他有嚴重的精神障礙,血液對他而言具有非常特殊的意義。

  他狠狠吸了一口煙,然後搖下車窗,把煙頭扔了出去。

  「我有兩個建議︰第一,在全市範圍內,查找在近五年之間因患血液類疾病而去醫院救治的人,在這些人之中尋找具有上述特徵的人;第二,在全市的醫院中尋找近三年來接受過輸血的人,尤其是那些非必要的,卻主動要求輸血的人。」

  邰偉把這幾點記在筆記本上,想了想,小心的問︰「你怎麼知道還有一個被害人?」

  「那個扣子。現場那個死者年齡大約在30歲左右,是不可能用印有卡通圖案的扣子的。而且,我在現場也沒發現與這個扣子相配的衣服。」

  「那個扣子完全可能是以前的房客落在那裡的啊。」

  「不會。扣子上一點灰塵也沒有。另外,」方木眼望著窗外,「死者應該剛剛搬進這間房子,整理袋還沒來得及打開,可是地上有一堆散落的衣服,卻找不到裝衣服的袋子。廚房裡少了一把刀,應該就是給死者開膛的那把。死者雖然被開膛剖肚,但是現場沒有發現死者被兇手喝下血液的跡象。這說明,兇手一定找到了更加有吸引力的血液,然後用一個整理袋將被害人帶走。」

  方木把頭轉向邰偉︰「更年輕的血液。你想到什麼?」

  邰偉被問得一愣,「不,不知道。」

  方木似乎也並沒有期望他回答,扭過頭去盯著越來越暗的天色出神。

  邰偉想了想,又開口問道︰「那,你怎麼知道兇手就在這裡殺死了那個孩子。」

  方木沒有立刻回答他,隔了很久才緩緩地說︰「對他來講,這就是最合適的地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獨孤師 發表於 2011-11-13 05:39 PM

  第五章 醫生

  一個星期前。

  現下是午休時間,圖書館的走廊裡靜悄悄的。一個男孩小心地走上樓梯,靠在欄桿上,稍稍平複一下自己的呼吸。

  走廊顯得無比漫長。男孩整整書包,彷彿下定決心似的疾步走到一扇門前,左右看看,沒人。他抬頭看看門上的標示︰心理咨詢室。男孩深吸一口氣,抬手敲門。

  敲門聲在空曠的走廊裡顯得十分刺耳,男孩不由得顫抖一下。沒有回應。男孩又敲了兩下,還是沒有回應。他把耳朵貼在門上,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男孩吁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很難說究竟是失望還是輕鬆。他轉身要走,斜對面的一扇門卻突然開了,一個男人把頭探出來。

  「你找誰?」

  男孩顯然被嚇了一跳,他指指那扇緊鎖的門,卻說不出話來。

  男人走了過來,看看那扇門,「找喬老師?他不在。」他看看男孩,「你找他有事嗎?」

  「我……沒事。」

  男人笑了。

  「有事就要說出來,否則,憋在心裡會憋出病的。」

  男孩抬頭看著他。整齊的分頭,和善的眼睛,潔白的牙齒,微笑時略略上翹的嘴角。

  「我,我有的時候會感到害怕。」

  男人輕聲笑笑,「每個人都會感到害怕。能不能告訴我你害怕什麼?」

  男孩低下頭,雙唇緊閉。

  他見男孩並不想開口,也不勉強。

  「你可以克服這種感覺的。」他把手輕輕放在男孩的肩膀上,「比方說,你可以想像種種可能的危險情景,讓最差的情景首先出現,並重複出現,你慢慢便會感到任何危險情景中你都不會感到害怕,自然,你就不會再害怕你怕的那件事。」

  男孩抬起頭,他向男孩友善地眨眨眼睛,彷彿在說︰相信我。

  這時上班的鈴聲驟然在走廊裡響了起來。男孩吃了一驚,他匆匆地向男人說了句謝謝,就轉身離去了。

  局長主持的案情分析會剛剛結束。在會上,邰偉詳細會報了這起入室殺人案的初步調查情況。

  死者共有兩人。一號死者叫姚曉陽,女,32歲,離異,J市師范學院教師。案發前兩天,她剛剛租住了光明園3號樓2單元401室。從現場的情況來看,死者姚曉陽在案發當天應該剛剛搬進來,而且案發時她正在整理東西。現場的門鎖沒有被破壞的痕跡,專案組曾考慮過熟人作案的可能,但是將現場提取的指紋與房東和其他與死者關係密切的人進行了比對,已排除了這種可能性。

  初步推斷,兇手進入室內後曾與姚曉陽有過搏鬥,最後兇手用放在客廳桌上的一根尼龍繩(該尼龍繩為姚曉陽捆紮行李所用)將其勒死。之後,兇手用廚房裡的一把菜刀將死者胸腹部剖開,這與前幾起案件的作案手法基本相似。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兇手沒有像前幾起案件中那樣喝下被害人的血。經分析,兇手之所以沒有這樣做,是因為這個時候發現了二號死者。

  二號死者叫佟卉,女?歲,家住在光明園3號樓2單元402室。案發當天,佟卉的父母都在工廠上班,家中只有佟卉70多歲的外祖母于惠芬在照看她。據于惠芬講,案發當天她和佟卉吃過午飯後就睡了個午覺,朦朧中感到佟卉自己跑出去玩了,于惠芬說了句︰「別跑太遠」就又睡著了。

  警察勘驗隔壁的犯罪現場的時候她才醒來,也正是這個時候,她發現佟卉不見了。至於在這段時間內隔壁有什麼動靜,于惠芬老人表示沒有聽到。據分析,很可能是佟卉在出去玩或者回家的時候意外地與兇手相遇,而兇手臨時改變了犯罪計畫,決定選擇她作為吸血的對象。

  從第一現場(光明園3號樓2單元401室)和第二現場(原大明玻璃纖維廠的舊址)的情況以及對死者屍體的檢驗報告分析,兇手應該用繩子將佟卉勒昏後(在此過程中,佟卉所穿的連衣裙上的一個扣子落在了門口),將臥室內的一個整理袋(大號,黃色格子花紋)清空,然後將佟卉裝在整理袋裡帶離第一現場。兇手向東南方向步行了約四十分鐘後,在路邊的原大明玻璃纖維廠的舊址內將佟卉殺害,然後剖開佟卉的胸腹部,並喝下了被害人大約200cc的血。

  對光明園附近群眾的訪問沒有得到有價值的線索,因為案發時,園區裡的絕大多數居民都在工廠上班。所以兇手雖然在大白天堂而皇之的將被害人帶走,卻並沒有人留意。在對從第一現場到第二現場之間路段的群眾走訪中得到重要線索︰據宏遠路路邊的一家小食雜店(該食雜店與第二現場相距大約3000米)的頭家講,當天曾有一個男子在他的食雜店內買過一瓶礦泉水。

  該男子身高碩約1.72米左右,很瘦,頭髮又髒又亂,神色焦慮,眼睛裡佈滿血絲,嘴邊也起了好幾個水泡。該名男子隨身攜帶著一個大號針織整理袋。頭家問他裡面裝的是什麼,他回答說是狗。目前,已經根據食雜店頭家的描述作了類比畫像,並對該名男子進行通緝。

  散會後,邰偉正要走,局長叫住了他︰「小邰,你留一下。」

  已經嚴重發福的局長在皮轉椅裡費力的換了個姿勢,看見邰偉還在站著,就揮揮手讓他坐下。他手裡轉著茶杯,沉吟了一下問︰「聽說,你讓一個J大的學生幫助破案?」

  「是的。C市市局的丁樹成向我推薦了這個人,據說很神。」

  「那你感覺呢?」

  邰偉斟酌了一下詞句︰「這個人有點意思。我們就是在他的指引下發現了第二個死者。另外,他對犯罪嫌疑人的描述與食雜店頭家所說的基本一致。他說這幾天要聯繫我,我也想聽聽他對這些案子的看法。」

  「不!」局長豎起食指搖了搖,語氣堅決。「不要再讓這個所謂的天才參與這個案子了。不僅這個案子,類似的做法以後都不要再用了。」

  「為什麼?」邰偉很驚訝。

  「那件事讓我們吃的虧還不夠麼!」局長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聲音也一下子提升了。

  邰偉更加摸不著頭腦,他直愣愣的看著局長。局長一拍腦門,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他︰「你調來多久了?」

  「四年。」

  「難怪,」局長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不知者無罪。不過,我說的話你一定要牢牢記住,這是命令。說完,就揮揮手讓邰偉走了。

  邰偉莫名其妙的回到辦公室,剛想找個年長點的同事問問清楚,電話就響了。是方木打來的。

  那晚的大雨讓方木得了一場重感冒,第二天在寢室裡整整躺了一天。精神稍微好點了,他就爬起來去了圖書館。

  透過第一次與邰偉相見時所看的資料以及親臨第四起殺人案的現場,方木已經對這一系列殺人吸血案件形成了初步的結論。如果說連環殺人犯大多都在殺人現場留下自己的「標記」的話,那麼,這個吸血者的標記是什麼呢?

  毫無疑問,之所以將其命名為吸血者,是因為他的標誌性行為就是在殺死被害人後將其開膛剖腹,然後將其血液喝下。很顯然,這種過度損毀屍體的做法並不是為了洩憤或者隱瞞被害人身分,而是出於一種特殊需要。

  那麼,這種需要是什麼呢?

  喝掉被害人的血液,可以理解為是一種對自身血液的「補充」,這意味著兇手一定對自身血液時常懷有一種「缺乏」的恐懼與焦慮。這種心理的源頭目前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種恐懼與焦慮已經到了十分強烈的地步,否則他不會透過殺人之後吸人血的模式來緩和這種情緒。

  現場的情況也可以證明這一結論。

  第一個被害人被殺死的時候她剛剛下夜勤。警察趕到現場的時候,鑰匙還插在門上。兇手可能是尾隨被害人進入樓道內,然後趁其開門的時候突然下手,將被害人撞進房門後將其掐死,隨後剖腹,將被害人的血液和牛奶混合後喝掉。

  第二個被害人是一個在讀的女博士生,案發當天她應該去學校上課。鄰居出來扔垃圾的時候發現房門大開,她被殺死在客廳裡,凶器是擺放在鞋櫃上的一個花瓶。

  第三個被害人是一個剛剛從早市賣完早點回來的下崗女工。她被殺死在自己居住的平房裡。兇手先抓住她的頭髮往灶台上猛撞,然後用燈繩勒死了她,最後把她的血和沒有賣完的豆漿混在一起喝掉。

  第四個被害人是剛剛搬進來的一個離異女教師。兇手用一條被害人用來捆紮行李的繩子勒死了她。正當他準備喝掉被害人的血的時候,他意外的發現了走廊裡的小女孩。於是,小女孩成了犧牲品。

  如果沒有標誌性的「吸血」行為,那麼這四起案件很難想像是同一個人所為。被害人的身分、年齡各異;案發地點有的在樓房裡,有的在平房裡;殺人手法分別是繩子勒殺、????,使用後都隨意的遺留在現場。而且,這個人似乎並沒有刻意的去毀滅犯罪證據︰現場到處都是他的指紋,甚至沒有關好房門就離開現場。

  對這樣的現場,方木能想到的詞只有一個︰混亂。

  沒有刻意選擇的被害人;沒有隨身攜帶的犯罪工具;沒有作案後仔細清理現場。這樣的兇手,不是一個超級粗心的馬大哈,就是一個時常處於精神恍惚狀態的人。那麼,導致他精神恍惚的這種心理障礙,究竟與血液有什麼樣的內在聯繫呢?

  方木在圖書館的電腦裡輸入了「血液」「精神障礙」這兩個關鍵詞。電腦顯示圖書館第三借閱室裡確實有幾本這方面的書。方木抄下這些書名,徑直去了第三借閱室。

  由於方木經常去圖書館借書,所以借閱處的幾個老師都跟他很熟。沒有過多的寒暄,方木把書單遞給當班的孫老師,直截了當的問這些書在那裡能找到。

  「哦?」孫老師看著書單上的書名,「你不是法學院的麼,這都是醫學院的人看的書,你研究這個幹嘛?」

  「沒事看著玩。」

  孫老師在眼鏡後面仔細的看了他一眼,笑笑,「在Z1和Z3書架上,就在那個角落裡。」

  方木按照孫老師的指示找到了那幾本書。辦理借閱手續的時候,方木隨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張報紙,其中一版介紹了剛剛發生的這起入室殺人案,上面還附了兇手的類比畫像。

  「你說,報紙上一報道,再加上通緝令,這吸血鬼還不趕快跑了啊?」一個老師看方木也在看報紙,抖著手中的報紙感慨道。

  「不會。」方木沒抬眼睛,隨口說道,「這種人通常不會關心新聞媒體的。」

  「哦,真的嗎?」那個老師突然來了興致,「你怎麼知道?老師教過?」

  「我也是瞎猜。」方木不願多說,從孫老師手裡接過那幾本書,快步離開了圖書館。

  關在宿舍裡整整一天後,方木給邰偉打了電話。他首先問了去醫院調查的情況,邰偉回答他由於排查量太大,所以需要一點時間,目前還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至於對犯罪現場周邊的查訪還在進行中。方木告訴邰偉自己看了一些血液疾病與精神障礙方面的書,他覺得這個人有可能去過精神病院治療或者咨詢。

  「所以,有時間的話,我們一起去精神病院調查一下。」方木停頓了一下,「不過最好要快,因為,那個人,很快還會作案。」

  「你來了?」

  「很忙嗎?不打擾你嗎?」

  「無所謂的,進來坐。」

  「在看書?」

  「瞎看。喝什麼?茶還是咖啡?」

  「咖啡吧。」

  「我只有速溶咖啡,行嗎?」

  「行。」

  「哦,算了,我看我還是給你喝水吧,你本來就睡眠不好。」

  「也行。」

  「喏,小心點,有點燙。」

  「謝謝。哇,你看的書好複雜啊。《血液疾病與精神障礙》、《心因性精神障礙》,這個是,Thestudyon……」

  「《Thestudyonagoraphobia》,懼曠症研究。」

  「懼曠症,什麼叫懼曠症?」

  「簡單地說,懼曠症是指一個人對足以讓他產生無助與惶恐的任何情景的畏懼。比方說恐高症。」

  「哦,就是恐懼症對吧?」

  「嗯,差不多吧。」

  「你可真厲害,懂得這麼多。」

  「也是沒事看著玩。對了,上次教給你的方法,怎麼樣,有效嗎?」

  「晤,還好。」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害怕什麼?」

  「……沒什麼。」

  「放鬆點。對於很多事情,只要你換個角度去看,也許你對它的看法就不一樣了。比方說……」

  點擊滑鼠的聲音。

  「這些動物中,你害怕哪個?」

  「嗯,老鼠。」

  「老鼠,好的。瞧,這是一張老鼠的圖片。,別緊張,看著螢幕,你害怕嗎?」

  「當……當然。」

  「好的,別緊張。你小的時候被老鼠咬過嗎?」

  「沒有。」

  「那麼,你的家裡人,有誰害怕老鼠嗎?」

  「我媽媽。」

  「媽媽在你小的時候經常帶著你出去玩對嗎?」

  「是的。」

  「你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候,見過老鼠嗎?」

  「見過。」

  「當時怎麼樣?」

  「有一次,我媽媽抱著我去幼稚園。路過一個花園的時候,一隻老鼠飛快的從她面前跑過。我媽媽當時就嚇得尖叫一聲,急忙跑開了,還差點把我甩出去。還有一次,我家門口有一隻死老鼠,媽媽嚇得不敢靠近,牽著我的手在門口站了很久,直到鄰居把那只死老鼠拿走,我們才回家。」

  「明白了。你愛你媽媽嗎?」

  「當然。」

  「如果你媽媽遇到危險,你願意保護她嗎?」

  「當然。」

  「你媽媽多大了?」

  「嗯,51歲。」

  「好,你想像這樣一幅場景︰頭髮花白的媽媽──你媽媽頭髮白了嗎?」

  「兩鬢的頭髮都白了。」

  「好,我們繼續。現下是冬天,外面刮著大風,頭髮花白的媽媽站在風裡瑟瑟發抖,面前是一隻老鼠擋住她的去路,那只老鼠很大,黑色的毛,紅紅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媽媽。你不要發抖,勇敢一點。」

  「好……好的。」

  「媽媽左繞右繞,怎麼也過不去,又著急又害怕,臉上淌著淚,嘴裡嘟噥著『怎麼辦,怎麼辦』,你願意保護媽媽嗎?」

  「我願意!」

  「坐下。你看它,還不足一尺長,只需要一腳就能把它踩個粉身碎骨,它就不會再嚇唬媽媽了。」

  「是的。」

  「好,去保護媽媽!上前,踩死它。」

  椅子被突然撞倒,室內響起了「砰」「砰」的踩踏聲。

  「好了,好了,平靜一點。要喝點水嗎?」

  「不,不用了。」

  「深呼吸。很好,很好。喏,你現下再來看看這張圖片。還會覺得害怕嗎?」

  「好一點了。」

  「它並不值得你害怕,只是個可惡的小東西。為了媽媽,勇敢一點。」

  「是。嗯,好多了。」

  「擦擦汗。」

  「謝謝。你應該做個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不,我只是喜歡探求人的心理而已。」

  「真的,老師。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很放鬆,很愉快。」

  「那就好,很願意幫助你。」

  「你知道嗎,你很像我的一個朋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獨孤師 發表於 2011-11-13 05:39 PM

  第六章 血之魅

  邰偉已經是第二次在課堂上把方木叫走了。

  這堂課是刑事訴訟法學。方木和孟凡哲坐在最後一排。孟凡哲一副輕鬆自得的樣子,因為他與方木做了個約定︰如果點名,就由方木捂著半邊嘴幫他應答。方木倒不反對幫他這個忙,只是每次課都要和他在一起,這讓習慣獨處的方木感到很彆扭,另外,這也不是一個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辦法。方木走出去的時候,感到孟凡哲在身後又變得焦慮、沮喪。

  他很想安慰他說宋老師再次點名的可能性不大,可是對於方木來講,邰偉的目光更讓他感到緊張。來到走廊裡,方木小聲問邰偉︰「怎麼,又出事了?」

  「嗯,沒有死人,不過有一個女孩失蹤了。」

  「那女孩年齡不大對吧?」方木脫口而出。

  不用回答,邰偉的眼神已經給了肯定的答案。

  昨天晚上22點左右,紅園區八間房派出所接到報案,一名在市第八中學就讀的初一女生失蹤。據報案人(失蹤女生的父母)講︰該女生名叫徐傑,13歲。平時徐傑下課後就直接回家,大約在17點左右到家。可是昨天一直到22點左右,徐傑仍沒有回家。心急如焚的父母在多方尋找未果後報了案。

  調查走訪中,一個路邊的燒烤攤頭家提供了重要情況︰大約16︰40分的時候,他曾經看到一個貌似徐傑的女孩和一個外表邋遢、身材消瘦的年輕男子講話。派出所的幹警覺得這名男子的體貌特徵與通緝令上的「吸血鬼」很像,就直接上報了市局專案組。

  方木和邰偉來到證人所說的看到徐傑和那名男子的地點。方木看看四周,邰偉問他︰「你覺得是他幹的嗎?」

  方木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邰偉︰「有這一區的地圖嗎?」

  邰偉說︰「早準備好了。」說著,伸手從車裡拿出一張地圖。

  想到一塊了。方木笑笑。這麼長時間以來,這傢伙第一次笑。邰偉心裡想,伸手打開地圖。

  「相信你也發現了,兇手作案的地區非常集中。」邰偉用手指在地圖上點著,「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在這一區裡,包括這個女孩失蹤的地點,也在這附近。」

  他抬起頭來問方木︰「按照我們平時的偵察思路,如果犯罪嫌疑人把多次犯罪的地點都選在一處的話,通常認定他不熟悉犯罪地點,也就是說外地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較大。你為什麼認為他就住在附近呢?」

  「他不一樣,」方木搖搖頭,「這個人下手的隨機性比較強,也就是說,他並沒有刻意的去選擇被害人,不過也許這次有點例外,」他抬起頭來看著邰偉,「他開始選擇一些年輕人。」

  邰偉想了想,「那,你覺得這女孩還活著嗎?」

  「有可能。」方木看看手錶上的日曆,默默地在心裡算了算,「兇手有20天左右作一次案的規律,而這一次,距離上次作案不過一星期的時間。他大概想『飼養』一些血源,等他需要的時候隨時取用。」

  儘管是陽光明媚的上午,聽了這段話,邰偉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把活生生的人「飼養」起來,需要的時候,就像宰豬宰羊那樣殺掉、吸血。這是個什麼樣的人?

  「去精神病院吧。」方木跳上車,「如果我沒猜錯,那我們還有點時間,一定要在他感到需要之前抓住他。」

  C市的大部分醫院都設有精神科,不過專業的精神病醫院只有兩家。邰偉安排手下的同事去其它醫院(特意強調不要讓局長知道),自己和方木去了那兩家專科醫院。

  方木要查找的是近五年來因妄想症前來咨詢或者入院治療的人,尤其是那些妄想內容與血液有關的人。第一家醫院倒是很配合,可惜一無所獲。在第二家醫院調查的時候,邰偉剛剛說明來意,院長就想起一個人。

  這個人叫馮凱,男,兩年前,當他26歲的時候,曾因父親和哥哥在一年內相繼去世而患上嚴重的抑鬱症。入院後,馮凱還算配合治療,看起來抑鬱症也在逐步的好轉中。

  可是有一次護士發現他在室外散步的時候抓住了一隻小鳥,並生飲其血。隨後,他向醫院要求輸血治療,因為他認為自己患有嚴重的貧血症。醫院對他進行了詳細體檢後發現他血液內的血紅蛋白數量完全正常。但馮凱不接受這個事實,堅持認為自己嚴重貧血。由此,醫院發現他同時還患有妄想症。針對妄想症治療了一段時間後,馮凱突然不辭而別。

  在醫生和護士的印象中,馮凱身高173cm,很瘦,不修邊幅,他的病房總是亂七八糟的。馮凱不愛與人交往,也沒有人來探視過他。他突然消失後,醫院曾經去找過他,結果發現他在醫院登記的位址是假的。

  這條線索讓方木和邰偉興奮不已。考慮到馮凱很有可能也是個假名字,方木建議邰偉馬上調查兩年前因血液疾病相繼去世的父子,並且在全市範圍內,尤其是紅園區內尋找這個叫馮凱的人。

  兩天後,調查結果終於出來了。C市共有1244個叫馮凱的人,沒有一個符合查找條件。而在兩年前相繼死於血液疾病的父子也沒有姓馮的,不過卻有一對姓馬的父子因患再生障礙性貧血分別於1998年和1999年相繼去世。

  父親馬向文早年喪偶,1998年因再生障礙性貧血去世。馬向文生前育有兩子。長子馬濤在父親去世一年後因患急性再生障礙性貧血去世。次子馬凱繼承了父親馬向文留下的房產一套,而這套房子就在紅園區常青北街83號-4。此處距離五個案發地點都沒有超過5公里。

  「就是他!」

  在紅園區常青北街派出所的戶籍室裡,方木看著電腦螢幕上的一張照片斬釘截鐵的說。儘管照片裡的馬凱頭髮整齊,表情安詳。可是方木還是在那雙略顯呆滯的眼睛裡看到了深深的焦慮與絕望。

  邰偉在此時顯得很謹慎,他把姚曉陽、佟卉被殺案和徐傑失蹤案的兩個目擊證人找到了派出所。徐傑失蹤案的證人不能肯定馬凱就是當天他看到的人。

  而姚曉陽、佟卉被殺案的目擊證人非常肯定地說馬凱就是當天去他的食雜店買礦泉水的人。

  「錯不了,比照片上瘦點,不過肯定是他!」

  不能再猶豫了。邰偉馬上向局裡申請調集人手對馬凱實施抓捕。臨走的時候,邰偉問方木是在這裡等還是先回學校。

  方木馬上說在派出所等消息。邰偉囑咐派出所的同事照顧好方木,轉身要走,卻被方木一把拉住了胳膊。

  「要小心。這個人,很危險。」

  晚上20時22分。

  這是一棟房齡至少在20年以上的老樓。經調查,這是紅光農耕機製造廠的職工家屬樓。邰偉仰頭看著三樓的窗戶,深藍色的窗簾把窗戶擋得嚴嚴實實,隱約可見裡面透出橘黃色的燈光。

  參加行動的幹警一共有9個人,邰偉簡單劃分了攻擊組、支援組和封鎖組。攻擊組負責入室後制服犯罪嫌疑人,支援組負責營救被害人(當然,如果被害人還活著的話),封鎖組負責封鎖樓道和窗外,防止犯罪嫌疑人脫逃。

  為了確保行動成功,下午邰偉和另一名幹警化裝成瓦斯公司的從業人員進入一樓住戶家進行了勘察。該住戶的房型與三樓馬凱家的房型一致,都是兩居室。邰偉分析被害人很有可能被拘禁在北面的小臥室裡。他要求支援組只要進入室內,不管犯罪嫌疑人是否被馬上制服,都必須立即尋找機會進入北臥室營救被害人。

  20時25分,營救行動準時開始。

  邰偉帶著攻擊組和支援組悄悄摸上三樓,在右側那扇門前停下。門上沒有裝貓眼。等攻擊組在門兩側埋伏好,邰偉抬手敲門。

  沒有回應。可是邰偉注意到裡面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門下透出的光線也被遮住了。邰偉又敲了三下門,還是沒有回應。

  邰偉大聲說︰「這家沒人,到對面去吧。」

  邰偉轉身敲響了對面住戶的門,一個女聲很快響起︰「誰啊?」

  邰偉大聲說︰「我們是製藥三廠的,我們廠最近研製了一種新產品,叫補血樂,專門治療各種血虛、貧血。為了回報廣大消費者,特意開展百萬藥品大贈送活動。今天我們給您登門送藥,不收取任何費用。」

  「是嗎?等等。」

  門開了,一個頭髮蓬鬆的中年女性探出頭來,「是免費的嗎?」

  幾乎是同時,對面的門也忽然打開了。

  攻擊組的幹警一躍而起,突然沖著開門的人猛撞過去,他猝不及防,被仰面撞倒在地。邰偉丟下被嚇得目瞪口呆的中年婦女,疾步沖入302房間。

  那個人被幾個幹警死死的按在地上,一個幹警揪起他的頭髮,「說,叫什麼名字?」

  邰偉從他身邊經過,只瞥了一眼,就肯定這個人就是馬凱。他沒有停頓,跟著支援組徑直來到北臥室門前。門關著,一個支援組的同事一腳把房門開,邰偉舉槍向室內瞄準。

  屋裡沒開燈,隱約可見一張大床上躺著一個人。其他幹警進入室內搜索,邰偉直接來到床前,用手電一照,一個女孩呈「大」字形被捆在床上,雙手和雙腳都被綁在床頭和床尾的欄桿上。女孩頭髮散亂,雙目緊閉,嘴被膠帶封住。邰偉認得她就是失蹤的徐傑。

  她還活著嗎?邰偉把手放在女孩的鼻子下面,感到仍有熱氣,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同事們確認室內別無他人,邰偉讓他們給昏迷的女孩鬆綁,同時通知樓下的封鎖組叫救護車。事先停在小區門口的救護車很快就開到了樓下,迅速把女孩送往醫院進行檢查。

  犯罪嫌疑人已經被戴上手銬,臉朝下趴在客廳裡,兩個支援組的同事用槍指著他的頭。邰偉揪起他的頭髮,感到手上油膩膩的很不舒服。他看著馬凱的臉,蒼白,消瘦,嘴邊滿是黃痂,眼角糊著眼屎,鼻子大概是剛才被撞破了,流著暗紅色的血。

  馬凱的身子不住扭動著,嘴裡喃喃自語︰「血……快止住……」

  「你叫馬凱?」邰偉大聲問。

  馬凱微微睜開眼睛,看了邰偉一眼,又閉上眼睛,嘴裡還是念叨著︰「血……血……快幫我止住。」

  邰偉突然很想用槍柄在他的臉上狠狠地來一下,可是他及時克制住了自己。他站起身,厭惡的一揮手︰「帶走!」

  常青北街派出所的值班警察不時好奇的打量著這個奇怪的男孩。整整一個晚上,他都沒有說話,不是吸煙,就是瞅著前方出神,面前的便當一口也沒動。

  電話響了,值班民警拿起來說了幾句,就轉頭問︰「你叫方木嗎?」

  男孩猛地扭過頭來,眼睛裡霎時放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找你的。」

  方木站起身來,可能是由於坐的時間太長,他的雙腳有些僵硬,在他疾步走過來的這幾米距離中,桌椅被撞得乒乓作響。

  「喂?」

  話筒裡一片嘈雜,能聽見大聲的吆喝和警笛尖利的呼嘯,邰偉的聲音急促,但是很興奮︰

  「抓到了,就是他!」

  「那女孩呢?」

  「沒事,現下在醫院呢,我剛才打電話問????

  方木閉上雙眼。放下電話,方木才感到剛才被桌椅磕碰的地方疼得鑽心。他回到桌前坐下,沈默了一會,他打開面前的便當。

  「對不起。」

  值班民警看見方木的臉上露出虛弱的,卻如釋重負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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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師 發表於 2011-11-13 05:41 PM

  第七章 為了忘卻

  邰偉一直忙到晚上10點多才想起送方木回去。在車上,他告訴方木技術科已經確定馬凱的指紋與現場遺留的大量指紋完全符合,雖然馬凱現下還不開口,但是起訴他完全沒有問題。

  方木沒怎麼說話,只是看著窗外的夜色出神。

  「你回去好好休息,過幾天我找你。」邰偉注意到方木疲憊的神色。

  在校門口,方木下了車,向邰偉道別後,轉身要走,邰偉「哎」了一聲。

  方木回過頭。

  邰偉從駕駛室裡探出頭,手肘駐在車窗上,盯著方木看了幾秒鐘,臉上露出笑容,「小子,你很棒。」

  方木笑了一下,揮揮手,轉身走了。

  現下已經接近午夜,大多數學生宿舍樓都是漆黑一片。路燈稀稀落落的點綴著校園,前方是一個個昏黃的光圈,能看見不知名的小蟲在燈泡下飛舞。方木在校園裡慢慢的走著,彷彿夜游的魂靈般沒有一絲聲響。

  抬起頭,深藍色的天空中繁星閃爍,胸腔裡是微微帶著涼意的新鮮空氣。有一種浪漫的說法︰人死後,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照亮親人,也照亮仇敵。

  你們,可以安息了。

  313寢室裡關著燈,方木拿出鑰匙插進鎖孔裡,卻發現門被反鎖了。裡面傳來一陣慌亂的聲音,有人顫巍巍的問︰「誰?」

  「是我,方木。」

  「哦,」杜宇明顯鬆了一口氣,「你等一會啊。」

  有個女人的聲音在小聲抱怨內衣找不到了。方木笑笑,斜靠在對面的牆上,點燃了一支煙。

  走廊裡黑洞洞的,只有樓梯間裡亮著一個15瓦的小燈泡。衛生間的燈大概又壞了,從門口望進去漆黑一片,彷彿一張張開的大嘴。

  有人在低聲夢囈。

  有人在磨牙。

  衛生間裡的水龍頭滴答作響。

  樓上彷彿有人穿著拖鞋在輕輕走動。

  方木感到頭上霎時佈滿了細細的汗珠,叼著煙的嘴唇也顫抖起來。他惶恐的向兩邊張望。走廊兩側,一扇扇門緊鎖著,沈默不語,又彷彿不懷好意。方木不由自主地向走廊的另一側走去。

  兩側的門漸漸向後退去。方木緊盯著前方,那一團漆黑中隱藏著什麼呢?

  他不敢向左右看。那一扇扇平凡無奇的門在深夜的走廊裡彷彿都有了生命,偷笑著目送這個顫慄的獨行者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命運。它們其中的某一扇門好像會隨時打開,把他引向那誘人卻又致命的歧途。

  鼻子裡突然有焦糊的味道。方木幾乎要叫出聲來,走廊兩側的門突然燃燒起來。一個模糊的人影在不遠處的濃煙中若隱若現。方木把手伸進書包,一邊向後退,一邊狂亂的摸索著那把軍刀。當他終於握住那略有起伏的刀柄的時候,心裡卻更加緊張。

  那個模糊的人影慢慢向他走來。方木突然知道他是誰了。

  不,不要。

  這時,方木身後的一扇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睡眼惺忪的大個子揉著眼睛走了出來,看到方木,剛才還迷迷糊糊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你在幹什麼?」

  方木認得他是刑法專業的劉建軍。

  他幾乎要狂喊出來︰「快跑!」可是這兩個字硬生生的憋在了喉嚨裡。走廊裡的濃煙和火焰在一剎那消失了。另一側,依舊漆黑一團,看不到任何東西。

  「沒,沒什麼。」

  方木把手從書包裡慢慢抽出來。

  劉建軍皺著眉頭看了看他,鼻子裡「晤」了一聲,轉身踢踢踏踏的向衛生間走去。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衛生間裡,313寢室的門也悄無聲息的開了。

  杜宇探出頭來,向衛生間的方向望了一眼,回過頭來小聲說了一句什麼,就看見張瑤披散著頭髮快步跑了出來。這時杜宇也看見了在走廊裡呆立的方木,揮手示意他趕快進來。

  張瑤跑過方木身邊的時候,方木感到她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對不起。」方木坐在床上喘了半天氣後,抬頭對杜宇說。

  「你小子,我以為你不回來了呢。」杜宇抓抓頭說,「我還以為是保衛處的人,差點把我嚇成陽萎。」

  方木無力地笑笑。

  「你沒事吧,臉色不太好。」

  「沒事。」方木搖搖頭,「你睡覺吧,打擾了你的好事,抱歉了。」

  杜宇不好意思地應了一聲,上床拉開被子,不一會就傳出了鼾聲。

  方木關掉燈,在黑暗裡靜靜地坐了好久,等呼吸完全平靜下來,才脫掉衣服鑽進被子裡。

  你們又來了?

  床前的人默默無語的站著。一雙手在身後輕輕搭上我的肩膀,「其實,你跟我是一樣的。」

  不用回頭,我就知道那是已經面目全非的吳涵。

  不,我跟你不一樣!

  馬凱在歸案後的第四天終於開口,很痛快的承認了這四起殺人案是自己所為。不過他堅持認為自己殺人吸血是為了自救,因為他和他父親、哥哥一樣患有嚴重的貧血症。看守所特意找了醫生給他做身體檢查,結果證明他的血液完全正常。由於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所以市局決定盡快移送檢察院起訴。

  邰偉在電話裡向方木簡單告知了案件的進展情況。方木提出要跟馬凱面談一次,邰偉有些猶豫,不過最後還是答應下來。

  這次面談被安排在看守所的一間會客室裡。邰偉提出要和方木一起,方木堅持獨自和馬凱面談,邰偉拗不過他,只好同意。送方木進去的時候,邰偉再三囑咐他一定要小心。

  「在看守所裡給這個傢伙安排了一間單人監所。為什麼?他進去的第一天夜裡就襲擊其他犯人,咬住人家的喉嚨不鬆口。沒辦法,只好給他安排到單人監所。」

  會客室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都被固定在地上。四周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鐵門。邰偉指著鐵門上的一個紅色按鈕說︰「我們就在隔壁。等談話結束,你就按這個,我們就會接你出去。」他停頓一下,「如果有什麼危險,也按這個,懂了嗎?」

  方木點點頭。

  邰偉上下打量了一下方木,「還有,你沒帶什麼武器吧?」

  方木想了想,伸手從書包裡把軍刀拿出來,遞給了邰偉。

  「你帶著這玩意幹嘛?」邰偉接過軍刀,皺著眉頭打量著,「暫時沒收,完事再還給你。」

  他舉起一根指頭,臉上做出威脅的表情說︰「按理說,你這個都是管制刀具,明白嗎?」

  方木笑笑,沒有作聲。

  邰偉把刀揣進衣兜裡,「你坐一會,我去提人。」

  幾分鐘後,門外響起了腳鐐與地面摩擦的刺耳聲音。馬凱步履蹣跚的被兩個看守帶進會客室。他一直低垂著頭,能看見被剃光的腦袋上還有幾處淤傷。看守們把他按在方木對面的椅子上,剛要把他的手腳銬在桌椅上,方木說︰「不要銬他。」

  「不行。」邰偉非常乾脆的拒絕了。

  方木把邰偉拉到一邊,小聲對他說︰「我需要他完全放鬆,才能得到我要的東西。」

  現有資料顯示,儘管幼年喪母,但是馬凱在26歲之前一直是一個正常成長的男孩子。高中畢業後直接升入大學,大學期間除了一次考試不及格之外沒有任何人生瑕疵。大學畢業後在一家小公司任業務員。平時雖然與人交往甚少不過也沒表現出精神錯亂的徵兆。談過一次戀愛,後來無疾而終。如果說馬凱一直在一條普通卻平坦的人生之路上按照固有的軌跡勻速前行的話,那麼他26歲之後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並就此改變了他的一生,也讓很多無辜的人命喪黃泉。

  方木要探求的,就是他兩年來的心路歷程,這也是全案中所有謎題的答案。

  「不行,這傢伙很危險,我要為你的安全負責。」

  「我不會有事的。萬一有情況,我就按鈴。」

  邰偉看看方木,猶豫了一下,示意兩個看守不必銬住馬凱。隨後,他走到馬凱面前,厲聲說道︰「你老實點,聽到沒有!」

  等邰偉和兩個看守出了鐵門,方木才重新回到桌前坐下。他攤開筆記本,按下錄音機的錄音鍵。

  「你叫馬凱?你好,我是市局行為科學處的。」方木本想說自己是電視台的,話到嘴邊,決定臨時胡謅一個身分。

  對方毫無回應,依舊低垂著頭。

  「你聽到我的話了嗎?馬凱,請你抬起頭來。」方木提升了聲音,同時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

  馬凱慢慢抬起頭來。

  方木屏住呼吸。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在頭頂刺眼的白熾燈下,馬凱的雙眼一片灰白,好像沒有瞳孔一般,就像兩塊墓碑鑲在臉上,看不到一絲生氣。

  霧靄中死寂的墳場;隨風搖擺的枯枝;遠處若隱若現的殘磚斷瓦,一瞬間,方木彷彿置身於無法自拔的夢魘,耳邊竟傳來隱隱的喪鐘和烏鴉的哀叫。

  方木和他對視了幾秒鐘,直到他重新低下頭去,方木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我今天來,」方木竭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是因為我對你很有興趣。不介意的話,我想和你談談你和你所作的這一切。」

  馬凱依舊不作聲,雙手夾在腿中間,方木注意到他在前後搖晃著身體,輕微,但是很有節奏。他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本能的逃避。

  「你受過高等教育,也許你也清楚,我個人的意見不會對法院的判決產生任何影響。」方木慢慢地說︰「但是我能感覺到,你的心中有不為人知的痛苦,如果你不想讓這痛苦一直折磨你到死,如果你想讓那些誤解你的人了解事實的真相,那麼,請你相信我,告訴我。」

  馬凱似乎無動於衷,幾秒鐘後,他重新抬起頭來,「很多人都覺得我是殺人惡魔,對嗎?」

  方木點點頭。

  馬凱似乎慘笑了一下,搖搖頭,「你們不知道,我不想殺人的。」

  「為什麼這麼說?」

  馬凱沒有作聲,呆呆地望著方木身後的白牆,身子又開始有節奏的前後搖晃。
方木想了想,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支遞過去︰「要不要來一支?」

  馬凱抬起頭,凝視著遞到眼前的香煙,緩緩地搖了搖頭,眼神中掠過一絲輕蔑。方木自顧自的點燃一根香煙,用力的吸了幾口,大團的煙霧在他和馬凱之間彌漫。方木能感覺到馬凱的目光隨著煙霧慢慢流轉,最後落在他嘴邊的香煙上。

  「吸煙有害健康。」他突然乾巴巴的說。

  「哦,那你覺得你的健康狀況如何?」方木馬上抓住這個話題。

  馬凱盯著方木看了幾秒鐘,搖了搖頭︰「不好。」

  「那裡不好呢?」

  馬凱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他把目光從方木臉上移開,輕聲說︰「我有嚴重的貧血症。」

  「可是已經有醫生給你做過身體檢查了,你的血液完全正常。」

  「他們知道什麼!」馬凱的聲音一下子提升了,上身挺直,手也猛地從兩腿間抽了出來,「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最清楚!我爸爸死於白血病,我哥哥也是,我,我早晚也會全身血液枯乾,像一具乾的掉渣似的木乃伊一樣死掉。我知道的。」

  「你不相信醫生的診斷?」

  「他們都是騙子,他們都希望我死掉。他們不肯幫助我。我給你錢,給我輸血!他們居然說不行。這是什麼道理?為什麼不行,我爸爸躺在病床上,臉色越來越白,我知道那是血液在慢慢乾涸,輸血之後呢,他就能走路了,能吃飯了,能跟我說話了。為什麼不給我輸血?他們就是希望我死,我知道。」

  「那你怎麼辦?」

  「我不會死,我不會像我爸爸和哥哥那樣,躺在床上一直到燈枯油盡,我不會的,我要自己救我自己!」

  save us our seleves?

  方木如觸電般呆住,耳邊的一切似乎突然變得遙遠……

  一張借書卡;十一個顫慄的年輕人;長髮紛飛的陳希;惡魔的盛宴;木炭般焦黑捲曲的老四和王建。

  還有他。

  鼻子裡突然是焦糊的味道,眼前的人漸漸模糊,仔細去看,露出牙齒的嘴在慢慢蠕動︰其實,你和我一樣。

  「啪」,錄音機停了。

  方木也一下子驚醒過來,耳邊是馬凱神經質的嘮叨︰「……那女的好豐滿,臉紅撲撲的,我一直跟她到樓道裡……進了家門,她還以為我是搶錢的……呵呵……」

  「為什麼是女人?」方木一邊換卡帶,一邊問。

  「因為女人的血乾淨、柔軟,好吸收。男人的血硬梆梆的,太粗糙。」

  「是嗎,你怎麼知道?」

  「哦?我自己這麼覺得。」

  「那,為什麼單單是她?」

  馬凱愣了一下,似乎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想了半天,他撓撓頭︰「沒什麼啊,走在街上,看到她,就跟著她走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她家裡有人呢?」

  「那就走開唄,我遇到過一次,那女的丈夫在家,還好我跑得快!」馬凱咧開嘴,嘎嘎的笑起來。

  「吸血,」方木盯著馬凱的眼睛,「有用嗎?」

  馬凱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鄭重,「當然。我還活著,否則我早死了。」

  「那為什麼還要把血跟其它東西攙合在一起?光喝血,不是吸收的更多?」

  「不,我不是變態殺人狂,我是為了治病。另外,」馬凱搔搔腦袋,「那玩意的味道也不怎麼樣。」

  「吸血就吸血,為什麼要剖開她們的肚子?割開腕動脈不是更省事?」

  「你不懂,」馬凱微笑著搖搖頭,「我喜歡那感覺,嘩的一下湧出來,那麼多,泛著泡沫,如果我的血能一下子這樣湧出來,讓我用什麼換都行。」

  馬凱閉上眼睛,臉上是回味無窮的表情。

  他在想什麼?在一望無際的血的海洋中暢游?來吧,都是你的,蒼茫無際。俯身下去,喝的飽飽的,不必擦嘴,不必擔心會枯竭。永生多好,哪怕一輩子詛咒。

  「說說那次吧,那個小女孩。」

  「哪個?」馬凱一臉莫名其妙。

  「被你殺死那個。」方木突然想吐。

  「哦。」馬凱若無其事的向後靠在椅子上,「說什麼?」

  「你已經殺死了那個女人,為什麼沒有吸她的血,而是選擇了那個小女孩?」

  「喔,那個小丫頭。」馬凱咂咂嘴,「長得很漂亮,小胳膊圓滾滾的,皮膚很嫩,彷彿能掐出水來,脖子好細,我只稍微用了一點勁,她就昏過去了。」

  「為什麼要殺死她呢,你那個時候已經有可以飲用的血。」

  馬凱輕聲笑笑︰「老弟,給你一個土豆和一顆櫻桃,你會吃哪個?」

  方木的拳頭一下子攥緊了,土豆?櫻桃?那是活生生的兩個人!他想起佟卉那雙至死仍圓睜的雙眼。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方木竭力讓語氣平淡︰「為什麼還要把那女孩帶走呢?直接在屋子裡喝掉那女孩的血就得了,幹嘛要冒那麼大的風險?」

  「你不是有毛病吧?」馬凱皺起眉頭看著方木,彷彿眼前坐著一個不可理喻的人,「那種場面,怎麼能讓孩子看見?她還那麼小。」

  剛剛恢復正常流速的血液又在方木的血管中奔騰起來,他難以置信的看著馬凱,而後者正用一種嗔怪的目光看著方木,好像在教訓一個不諳世事的小青年。

  要冷靜,不要破壞這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任。

  「這麼說,」方木勉強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你還是很尊重……那些女人的?」

  「當然,」馬凱鄭重其事地說,「我說過了,我殺死她們純粹是迫不得已,沒必要讓她們再遭到不必要的傷害。」

  他低下頭思索了幾秒鐘,「我這種行為,應該叫緊急避險吧?我記得上大學的時候老師講過的,國王訴達得利和斯蒂芬森案,就是吃人肉那個。我的事跟他們的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自救。有時間的話,你幫我跟法官說說,我這是緊急避險。」他懇切地對方木說。

  「好,好。」方木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吸了那小女孩的血,你感覺怎麼樣?」

  「很好。清澈、純淨,充滿活力,到底是小孩子,」馬凱帶著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說︰「當天晚上睡了個好覺,好幾天都精神十足的。年輕,到底不一樣。」

  「所以你就開始選擇年輕女孩?」

  「對。」馬凱非常痛快的承認,「她們的血更理想。」

  方木盯著他的眼睛,他很想知道面前這個人把驚恐萬狀的徐傑綁到那張床上的時候,究竟是什麼心情?喜悅?憧憬?還是欣慰?

  馬凱注意到了方木的表情,他急切地說︰「你以為我只考慮我自己嗎?這樣的話,我能多挺幾天,」他重新低下頭,「也能少禍害幾個人。」

  「你不可能再禍害任何人了!」

  這句話說出口,方木感到了一陣報復的快感。

  沒什麼要問的了,送這個傢伙下地獄吧。

  方木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東西,雙手有些顫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卡帶從錄音機裡取出來。背上書包,方木看也不看馬凱一眼,伸手按下了門上的紅色按鈕。

  沒有任何回應。

  在方木和馬凱面對面交談的時候,邰偉一直在隔壁的監察室透過攝像頭注視著室內的一舉一動。另外一個看守手握著電警棍,眼盯著螢幕,心卻在斜對門的值班室裡。那裡不時傳出同事們的喝采聲和咒罵聲。

  世界杯熱身賽,法蘭西對韓國。場上比分2︰2平,齊達內已經受傷下場。

  邰偉的手機突然叫起來。

  「喂,邰警官嗎?我是紅園區分局小陳……」

  邰偉剛想問「是哪個小陳」,電話裡出現了一個急切的聲音。

  「邰警官嗎?我是徐連生啊。」

  邰偉更加摸不著頭腦,這個徐連生又是誰?

  「謝謝你啊,你救了我姑娘,就是救了我們全家啊,我謝謝你啊邰警官!」聲音帶點哽咽。

  邰偉想起來了,徐連生是被解救的女孩徐傑的父親。

  在接下來的將近10分鐘時間裡,邰偉使盡渾身解數才說服徐連生不要來局裡給他送錦旗,手機信號時斷時續,邰偉不得不走到外面的走廊裡才勉強完成通話。

  「這傢伙,真要命。」邰偉一邊嘟囔著,一邊快步走回監察室。路過值班室的時候,看見那個看守提著警棍,大張著嘴巴,目不轉睛的盯著螢幕,螢幕上樸智星正漂亮的晃過杜蓋理。

  邰偉無奈的搖搖頭,推門進了監察室,只看了螢幕一眼,就大吼一聲︰「快來人,把門打開!」

  方木屏住呼吸,又一次按下了紅色按鈕。還是沒有回應。他感到額頭上一下子佈滿汗水。要不要轉身?身後是自己面對過的最危險的吸血惡魔。

  方木還是轉過身來。不要讓他看出自己的慌亂,否則就會相當被動。

  「看守去上廁所了吧。」方木假裝漫不經心地回到桌前坐下。他故作鎮靜地抬頭看看馬凱,卻吃了一驚。

  馬凱的眼中已沒有了剛才的信任和懇切,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敵意。

  「你不可能再禍害任何人了!」

  笨蛋,我為什麼要說那句話?必須轉移他的注意力。

  「你頭上的傷怎麼搞的?」方木拿出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連按了幾次打火機才點燃香煙。

  馬凱沒有作聲,只是死死地盯著方木。

  方木突然想起,馬凱在進看守所的第一天夜裡襲擊過其它犯人,這些淤傷大概是拜看守和其他犯人所賜。

  「你襲擊了其他人?」

  馬凱還是不說話,呼吸開始變得粗重。

  方木注意到他的變化,心裡緊張得無以複加,可是嘴裡還是說個不停︰「怎麼,吸他們的血?你不是說過,男人的血粗糙,不好吸收嗎?」

  (靠,我究竟在說些什麼?)

  馬凱的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必要的時候,也只好湊合了,比方說你。」

  他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飢渴,彷彿一隻蝙蝠看見獵物。

  方木的大腦一片空白。

  「呵呵。」他乾笑了兩聲,「你以為我會什麼都不帶就來嗎?」

  「哦?」正要站起身的馬凱猶豫了一下,不過很快就變得釋然,「不可能,他們不會讓你帶武器進來的。」

  「是嗎?」方木努力讓自己的臉上保持微笑,可是還是忍不住顫抖起來。
馬凱站起身,伸出一隻枯瘦的手,向方木的脖子上抓來。

  方木一直繃緊的神經徹底崩潰。他大叫一聲從椅子上滾落下來,連滾帶爬的跑到桌子對面,隔著桌子和馬凱對峙。

  兩個人像在玩老鷹抓小雞的遊戲一樣圍著桌子轉圈。馬凱瞪著血紅的眼睛,呼呼的喘著粗氣,嘴角是隨著呼吸噴出的泡沫。好幾次,馬凱試圖跳上桌子,都被方木掄著書包打退。書包裡的東西四散飛舞著落在地上。

  「救命!」方木想大聲喊,聲音卻被憋在喉嚨裡出不來。

  馬凱終於失去了耐心,又一次跳上桌子,方木掄起書包死命的猛打,由於書包裡的東西基本上都甩空了,軟綿綿的打在馬凱身上,一點力度都沒有。馬凱用手護著臉,向方木猛撲過來。

  方木往後退了一步,不料踩在了一根圓珠筆上,仰面摔了一跤。

  馬凱趁勢壓在方木身上,雙手摸索著方木的脖子,方木一邊阻擋他的手,一邊奮力曲起右腿,猛地一腳蹬出去,把馬凱出好遠。

  趁他在地上翻滾呻吟的時候,方木爬起來,跑到鐵門前,拼命地敲打著,大叫救命。還沒敲幾下,就感到馬凱從後面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拉倒在地。

  剛才的搏鬥已經把方木的力氣消耗殆盡,他的掙扎越來越無力,而急欲吸血的馬凱雖然看起來瘦弱不堪,可是在血液的誘惑下卻越來越瘋狂。

  我要支援不住了,方木看著馬凱大張的嘴離自己越來越近,本能地扭過頭去躲避,卻把自己的頸動脈暴露給了對方。

  馬凱粗重的呼吸噴在方木的脖子上,彷彿能想像到那一排尖利的牙齒咬進皮膚的劇痛。

  救命……

  方木聽到鐵門被重重的打開,有人沖進來,緊接著,馬凱按住自己肩膀的手鬆了下來,他的整個人也軟綿綿的從方木身上滾落下來。睜開眼睛,上方是邰偉緊張的臉,手中還握著警棍。

  「你沒事吧?」

  邰偉伸手把方木拉起來,方木搖晃了一下,忙伸手扶住桌子。喘了幾口氣後,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驟然感到一陣噁心,彎下腰乾嘔了幾聲。

  馬凱已經被幾個看守七手八腳的按在地上,正在戴手銬和腳鐐。

  方木待雙腿顫抖得不那麼厲害了,就蹲下身,艱難地把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收拾進書包。

  馬凱的頭儘管被按在地上,可是始終用一種平靜得近乎安詳的眼神望著方木。方木不敢與他對視,盡力迴避著他的目光,收拾好東西就搖晃著向門口走去。邰偉忙要去扶他,卻被方木用力打開他的手︰「走開!」說完,他就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一個小時後,J大校門外的一間小飯店裡,

  「好了吧,還在生我的氣?」邰偉遞過去一支煙。

  方木本不想接,瞥了一眼煙嘴上的「中華」,還是接了過來。

  邰偉忙不迭的幫他點上,「這就對了嘛,別生我的氣了。」

  方木叼著煙嘟囔了一句,好像是「我沒生氣。」

  「我已經狠狠地批評了那個看守,還好你沒出什麼事,否則我饒不了他!」邰偉邊看著方木的臉色,邊惡狠狠的說。

  方木的臉色有所緩和。其實下午的事情,自己也有責任,如果不是那句激怒馬凱的「你不可能再禍害任何人了!」,他是可以控制住局面的。只是想到邰偉擅離職守險些害自己丟掉性命,方木的心裡還是有些耿耿於懷。

  「好好吃一頓,我請客!」邰偉的情緒很高(一多半是因為內疚和害怕),點了一大堆菜,還要了幾瓶啤酒。

  幾杯酒下肚,兩個人的話漸漸多起來,似乎忘掉了下午驚心動魄的一幕。

  「老弟,說實話我挺佩服你的,要是沒有你,這案子指不定什麼時候能破了呢。」邰偉的臉有些紅。

  方木抿了口酒,笑著搖搖頭。

  「可是,我還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哦,你說。」

  「比方說,你是怎麼判斷出馬凱的長相的?還有他的住址、家庭背景什麼的?」

  方木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給了我一些現場圖片和分析檢驗報告。之後,我們又一起去了一次現場,就是姚曉陽和佟卉被殺的現場。這些訊息帶給我這樣一種印象︰混亂。沒有明確的犯罪對象,沒有精心策劃的犯罪計畫,沒有打掃犯罪現場,甚至剖腹用的刀子都是在現場找到的,使用後就隨意的丟棄在現場。這些讓我覺得兇手可能是行為證據學中所說的『無組織力的連環殺人犯』。」

  「無組織力的連環殺人犯?」

  「對,與之相對應的是『有組織力的連環殺人犯』,這是美國聯邦調查局在上個世紀80年代期間提出的分類方法。所謂無組織力的連環殺人犯,通常是指那些病態的,存在嚴重精神障礙的人。由於他們的理智和社會性功能都已喪失或者相當遲鈍,而且已經部分或者全部地脫離了現實世界,因此,他們實施犯罪的現場往往具有一些顯著的特徵︰例如犯罪往往是一時衝動;以熟悉的地點為目標;犯罪現場隨意而且凌亂;現場到處可見大量的物證等等。而在這一系列殺人吸血案件中,現場都明顯體現出上述特徵。」

  「哦?」邰偉專心的聽著,「可是單憑這些好像也不足以判斷出兇手的長相和其他資料啊。」

  「當然不能。不過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歷︰看到某個人之後,馬上會對他產生一種好惡的態度,例如立刻會感覺喜歡他或者討厭他。而且經過交往後,又發現自己當初的直覺是完全正確的?」

  「嗯,有過。」邰偉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你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現象嗎?」

  「不知道。」邰偉老老實實地說。

  方木笑笑,「那是因為你過去曾經遇見過一個和這個人在外貌和性格上都很相似的人,而且那個人給你的印象一定很深刻。所以,當你遇到一個相似的人之後,你的潛意識就會把過去那個人的性格『加』到這個人身上,於是就會馬上對這個人產生好感或者惡感。而有些時候我們會發現這種貌似唯心的直覺是準確的。這就很說明問題。」

  「什麼問題?」

  「有的時候,同樣性格的人,會有同樣的長相。」

  邰偉皺起眉頭,「龍勃羅梭?天生犯罪人?」

  「不錯,龍勃羅梭的確在《犯罪人論》裡闡述了所謂『天上犯罪人』理論,還大膽總結出各類犯罪人的相貌︰比方說殺人犯往往目光冷漠,長著鷹鉤鼻子,下頜骨強健,耳朵長;再比如說盜竊犯往往頭髮稀少,前額狹窄,眉毛濃密且靠的很近等等。很多人都批判他的學說是唯心主義,不過別忘了龍勃羅梭是一個典型的實證主義學人,他的所有結論都是建立在嚴密的實證研究基礎上的。儘管有經驗主義之嫌,不過我覺得『天生犯罪人』理論還是有相當的科學性的。比方說氣候、種族、文化、飲食對犯罪產生的影響。」

  「比方說呢?」

  「舉個簡單的例子吧,夫妻相你聽說過吧?」

  「當然。」

  「一男一女,結婚前相貌各異,結婚後卻越長越像。為什麼?原因在於兩個人由於共同生活,飲食架構和作息習慣都大致相當,所以面部色素沈著的位置也基本相同,所以就會給人一種『越長越像』的感覺。」

  「哦。」邰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再回過頭來說說馬凱。我之所以判斷他長得很瘦,一方面是因為兇手曾和有些被害婦女有過激烈的搏鬥,另一方面是因為我感覺到這個人在犯罪時表現出一種極為焦慮的情緒,而且這種焦慮應該與血液的缺乏或者不良狀態有關。試想,如果一個人在這種長期存在的焦慮情緒下生活,他的飲食肯定不好,會表現出營養不良的徵兆,所以他可能是個瘦弱的人。而一個連基本的飲食起居都照顧不好的人,對個人衛生肯定也無暇顧及,頭髮長且髒亂就是一個最顯著的表現。而且他極有可能是獨居,因為如果有同居的親屬或者長輩,那麼他人的開導與勸解也會減輕他的焦慮,不至於最後惡化成妄想症。他發病也應該就是最近幾年,因為如果他早就有這種病態心理的話,他早就下手了,而最近幾年並沒有類似的案件發生。」

  方木低頭喝了口水,又點燃一支煙。

  「無組織力的連環殺人犯有一些比較典型的人格特徵。例如社交能力差;情緒焦慮;????

  方木撣撣煙灰,「所以,綜上所述,兇手是一個年齡不超過30歲,很瘦,不修邊幅,家住在案發現場附近,國有企業職工子弟,存在嚴重精神障礙的人。」

  邰偉目瞪口呆的看著方木,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老天爺,全被你說中了。」

  「哪有啊,」方木淡淡地笑笑,「最初,關於犯罪與血液的關係我就判斷錯了,我以為他對血液的焦慮緣自天氣。」

  「是。」邰偉思索了一下,「我記得那天你說兇手可能穿著一件比較厚實的衣服。」

  「是啊,第一次案發的時候冬天剛過去,我以為他大概是害怕血液被凍結,所以他可能會採用一些額外的保暖措施,例如穿上厚實的衣服。後來看了佟卉被殺的現場才感覺到那可能是來自於對自身血液的『缺乏』的妄想。」

  看到邰偉仍然是一臉敬畏的表情,方木笑笑說︰「我沒那麼神的,這個案子我有很多地方都搞不清楚呢,比方說怎麼選擇被害人,為什麼要剖腹,為什麼要把血液和其他物質混合,為什麼要把佟卉帶離第一現場,很多呢。」

  「哦……」邰偉恍然大悟,「所以你在和馬凱面談的時候,問了他那些問題?」

  「是啊。」

  「實證主義研究。」邰偉若有所思地看著方木,「老弟,將來想當個犯罪學家嗎?」

  方木愣了一下,「沒有。我可沒想那麼多。」

  「那你為什麼……」邰偉終於把憋在心裡許久的疑問說了出來,「對這些東西這麼感興趣?」

  方木臉色一沉,許久才緩緩開口說道︰「我不知道。」

  從小飯店裡出來,喝得有點醉的邰偉拍拍方木的肩膀︰「老弟,你幫了我大忙,想要什麼獎勵,儘管說!」

  方木笑著搖搖頭,「不用了。」

  「不!一定要!」邰偉粗聲粗氣地說,「物質獎勵?還是給你們學校寫一封表揚信?哦,」他若有所思的搖搖頭,「恐怕不用我寫了,呵呵。」

  方木正要問為什麼,邰偉又重重的拍了拍他的後背,「媽的局裡不給你獎勵,我給!你們做學生的需要什麼呢?」他搔著後腦勺,一副絞盡腦汁的樣子。

  「算了,算了,我真的不要。」方木連連擺手,看見邰偉拿出錢夾,他把臉一沉︰「邰偉,我們算是朋友吧?」

  邰偉使勁點點頭。

  「如果真拿我當朋友,就不要來這一套。」

  邰偉搔搔後腦勺,想了半天,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把手伸向腰間,從槍套裡拿出一支64式手槍的備用彈夾,取出一顆子彈,遞給方木。

  「這是幹什麼?」方木驚訝地問。

  「對於我們警察,最好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槍。」他鄭重其事地把子彈放在方木手裡,又把方木的手握住,「槍我不能給你,送你一顆子彈吧。留個紀念。」

  方木心想︰靠,大哥,你不覺得不吉利啊?這話怎麼聽都感覺是「送你一粒花生米嚐嚐!」

  不過他還是把子彈小心地放在衣袋裡,然後沖邰偉揮揮手︰「我回去了,你自己開車小心點。」

  方木轉身剛走了幾步,邰偉「哎」的一聲。方木回頭看著邰偉。

  邰偉彷彿審視般地盯著他看了幾秒鐘,鄭重其事地說︰「方木,考沒考慮過將來要做個警察?」

  「沒有!」方木堅決地說。隨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邰偉討了個沒趣,悻悻地打開車門,上車,發動,看見車內鏡上掛著的「五條禁令」,心裡祈禱著千萬別遇到警務糾察。

  方木沒有回寢室,而是走到了校門口的公共公車站。他躲在站牌後面,看見邰偉的吉普車開遠,才跳上一輛315路公共汽車。

  車開到長生路的時候,方木下了車。向北走了不遠,就到了J城專門經營殯葬物品的延壽街。長生,延壽,卻偏偏家家門口擺滿紙人、花圈。這世上名不副實的東西太多。

  20分鐘後,方木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黑色塑膠袋登上了返校的公共汽車。

  凌晨1點。

  方木躡手躡腳的爬到七樓,手中的黑色塑膠袋不時發出令人厭煩的聲音。這層是女生宿舍,如果這時候有哪個倒霉鬼出來上廁所,準被嚇昏過去。

  方木小心地打開通往天台的窗戶,先把塑膠袋扔進去,然後自己悄無聲息的跳進天台,徑直向東北角走去。

  夜色很好,有微微的風,沙沙的,好像有人在低聲絮語。天台的東北角有一堆沙子,攙雜著不少黑色的紙灰。方木蹲下身子,打開塑膠袋,抓出一捆捆的燒紙,拆開,用打火機點燃。一個小小的火堆就在午夜的天台默默地燃燒起來。

  午夜的校園顯得寂靜異常,大多數人都在甜蜜或恐怖的夢中徜徉,夜游的,無論是人是鬼,都沒有看見J大南苑五舍B座天台上的奇怪祭奠,儘管它並不是第一次。

  方木點燃一支煙,吸了幾口,把它放在身邊的一塊磚頭上。接著又點燃了一支叼在自己嘴裡,深吸一口,又緩緩吐出,煙霧在火光中裊裊升起,好像柔婉的輕紗,搖曳幾下就消失在夜空中。

  老四、王建,你們好嗎?還有你,陳希。

  方木的眼中湧出淚水。

  我又抓住了一個惡魔。你們該為我高興吧?這是第幾個了?第六個了吧。他很殘忍,殺死女人之後吸血。我做得很好,在他對最後一個女孩下手之前就抓住了他。他不會再殺人了,他會下地獄。

  我不會再「來不及」。那場惡夢,已經足夠。

  可是,如果只是夢,那該多好。

  方木邊撥弄著火堆,邊輕聲低語。火光照亮他蒼白的臉,表情如夢如幻。不時有大顆的淚珠滾落到嘴邊,他也不去擦拭,任由它們一顆顆落在地上。

  一陣風吹來,捲起幾片紙灰,輕輕附著在方木的臉上。方木伸手拂去,卻弄得滿手黑跡,想必臉上也好不到哪去。

  他輕聲笑笑。

  是你嗎,陳希?

  好,我不哭了。

  方木站起身,又向火堆中投入幾打燒紙。轉頭看看,地上的香煙就快燃盡。給王建續上一支。自己再點燃一支。那堆火慢慢小下去,最後只剩下一堆冒煙的灰燼,方木把沙子覆蓋在灰燼上,又從塑膠袋裡拿出一堆燒紙,用打火機點燃。

  剛剛恢復黑暗的天台一角又被一小堆火光照亮。方木的眼中早沒有眼淚,嘴角緊抿,眉頭微蹙,臉上是讓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孫梅,我來看你了。

  儘管從始至終都很難說對孫梅有什麼好感,但是不能否認的是,這個命運多磔的女人救了自己兩次。不論是幸運還是不幸,都留在今生吧。就像這紛飛的紙灰,旋轉、粉碎,就算了。來世還要愛,只是記得要幸福。

  最後一打燒紙在方木手裡捏了很久,直到火堆即將熄滅才投進去。

  希望你在那邊能開心點。吳涵。

  回到寢室,方木感到說不出的疲憊,可是心情又無比輕鬆。每一次祭奠過死去的人,方木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好像身上背負的重擔又減輕了一點。

  方木眼神散漫的坐在桌前,窗外是清冷的月光。那光線彷彿有質感一般,輕輕地、軟軟地覆蓋在方木的身上。有清涼的風吹進來,輕拂在臉上很舒服,連身體也好像被這風穿透,變得透明、清澈。方木把頭倚在欄桿上,眼皮越來越重……

  幾分鐘後,方木猛然驚醒。對面床上的杜宇正說著夢話︰「還是B食堂的排骨好吃!」

  方木揉揉太陽穴,俯身打開電腦。機箱沈悶的響起來,幾十秒鐘後,他打開硬碟裡一個命名為「馬凱」的檔案夾。

  方木的臉在顯示器的照射下顯得有些發藍,眼神也重新變得冷漠、疲倦、銳利無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獨孤師 發表於 2011-11-13 05:42 PM

  第八章 快樂不快樂

  「哦,是你啊,進來坐。」

  「不會打擾吧?」

  「那裡話。還要水?」

  「好的。」

  「那幾本書看完了?」

  「是的,我今天就是來還書的。」

  「怎麼樣,看得懂嗎?」

  「呃,不大懂。很多東西都看不明白。」

  「嗯,沒關係,這很正常,對你來講,這些書也的確是深了點。最近怎麼樣?」

  「還好。」

  「可你的臉色可不太好啊。還是因為那件事嗎?你感到害怕的那件?」

  「嗯……是的。」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害怕什麼?」

  「……」

  「我希望你能信任我。看著我。也許,我能幫助你。」

  「唔,好吧。我,害怕點名。」

  「點名?」

  「很奇怪是嗎?」

  「不,我一點也不奇怪。我曾經認識一個人,他不敢一個人過橋。」

  「哦?不敢一個人過橋?」

  「是啊,後來發展到連獨自透過比較狹窄的街道他都做不到,需要太太陪著才行。」

  「可是,為什麼呢?這也是一種恐懼症嗎?」

  「是的,這也是懼曠症的一種表現。這個人從小嬌生慣養,事事有人替他安排,結婚後對自己的太太也是百般倚賴。所以他在潛意識裡就對太太有一種孩子般的纏附需求,但是在意識層面上,他還不肯承認這種幼稚的需求,於是,就憑借『懼曠症』的驚恐表現來強加給太太必須陪伴他的義務。」

  「後來他治好了嗎?」

  「當然。藥物治療結合行為治療,他很快就痊愈了。」

  「哦,看來也不是無藥可救。」

  「嗯,那當然了。怎麼樣,願不願意說說你為什麼害怕點名?」

  「說老實話,我也不知道。」

  「哦?那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害怕點名的?」

  「嗯──我也不記得了。抱歉。」

  「呵,沒什麼。來,躺到這張椅子上來。怎麼樣,舒服嗎?」

  「哦,很舒服。」

  「想聽點音樂嗎?」

  「好的。」

  「先聽聽這個。」

  莫札特的《催眠曲》在室內響起。然後是門德爾鬆的《仲夏之歌》。蔡琴的《那一段逝去的時光》。

  「哪一段讓你覺得放鬆?」

  「最後一個吧,前兩個聽不懂。」

  「好的。下午上了幾節課?」

  「什麼?哦,兩節。」

  「然後呢,又幹什麼了?」

  「打了一會籃球。」

  「嗯,生活挺豐富的,感覺累嗎?」

  「有點。」

  「那好,你就當自己在休息。下面請按我說的做。首先,把你的身體調整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然後放鬆身體,慢慢地做深呼吸。」

  「……像這樣嗎?」

  「對,很好。慢慢地呼出來,就這樣做,很好。再來一次,深深地吸氣,呼氣。很好。你喜歡什麼樣的環境。」

  「嗯,海邊吧。」

  「好,現下你想像自己正躺在海邊。海風清涼、舒適。海浪在有節奏的拍打著礁石,唰啦、唰啦,一聲又一聲。能感到你的心靈嗎?很好,用心靈去感受你身體的每一個部分。當你感覺到你的頭部的時候,頭部就放鬆了;當你感覺到你的胸博、背部的時候,身體就放鬆了;放鬆你的腹部,呼吸越來越順暢;當你感覺到雙臂的時候,雙臂就放鬆了;當你感覺到雙腿的時候,腿也放鬆了。你的整個身體越來越放鬆,越來越放鬆……好,你現下感覺怎麼樣?」

  「很──舒服,心裡很──輕鬆。身上──好像有──白色的光。」聲音低沈,好像說出每個字都要費很大的力氣。

  「很好,靜靜地享受吧。」

  五分鐘過去了。

  「好,現下我會慢慢從一數到十,當我數到十的時候,你的潛意識會帶著你回到過去某一段時光,你會看到一個對你來說具有巨大影響力的事件,當我數到十的時候,無論你看到什麼,想到什麼,都請把它說出來。說出來以後,快樂的,你會記住,不快樂的,就會把它拋棄掉。好嗎?」

  緩緩的點頭。

  「好,那我們開始。1-2-3-4-5-6-7-8-9-10。」

  突然可以看見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轉動。

  (很好,這說明潛意識已經開始提供訊息了。)

  「我們在院子裡……烤蚱蜢的香味……爸爸用單車帶我回來……要先寫完作業才能出去玩……木頭槍……比大猛的好。」

  (他在回到的這段記憶中,應該不超過10歲。)

  「我在和小朋友玩沖鋒打仗的遊戲(聲音變得稚嫩、活潑),在沙坑裡……二胖真賴,每次死了都不躺下……那邊有解放軍叔叔在練隊列(聲音變得羨慕、憧憬),真威風啊……一二一、一二一……點名……王立波,到。孟凡哲,到。嘻嘻……咦,那個叔叔怎麼了?怎麼一到他那裡就卡住?哎呀,當官的叔叔好生氣(聲音變得恐懼)……重新點名……怎麼又卡住……還重新點名……叔叔加油……口吃?……哎呀,不要打人(身體開始顫抖)……好多血……叔叔被罰一個人在操場上跑步……」

  呼吸猛然變得急促,身體劇烈痙攣。

  「你看到什麼了?」

  「倒下了(開始哭泣)……額頭……血一直在流……體育老師……點名……打我耳光……不要……」

  「好了好了,現下我們結束這次經歷。剛剛你所看到的一切,已經深深地印在你的腦海中,無論到什麼時候,你都能輕易的回想起來。是嗎?」

  「是……是吧。」

  「還能感到白色的光嗎?」

  「……能。」

  「很好,現下白色的光慢慢散去,你的身體和精神在慢慢甦醒。我從十倒數到一的時候,你就會完全醒來。懂了嗎?」

  「……懂了。」

  「好,十,白光越來越淡,覺得身心都很放鬆;九,你現下越來越清醒;八,慢慢恢復身體的正常感覺;七,手指開始有感覺了;六,你的內心平靜安詳,感到很愉快;五,越來越清醒;四,脖子慢慢轉動;三,你感到渾身都蘊藏著巨大的能量;二,就要醒來了,前面就是出口;一,你已經完全清醒了,睜開眼睛!」

  深呼吸。

  「天啊,我剛才……被催眠了嗎?」

  「嗯,就算是吧。」

  「我想起來了。9歲那年,看見一個口吃的解放軍被體罰。」

  「嗯,聽起來應該是這麼回事。」

  「可是我為什麼一直都想不起來?」

  「這叫『心因性記憶喪失』,這種記憶喪失帶有一種選擇性。也就是說,你會有選擇的去忘記那些帶給你痛苦的經歷。說穿了,就是一種逃避。」

  「我回憶起來的這些事,有幫助嗎?」

  「當然,解決任何問題都要找到關鍵,尤其是心病。找到原因就好辦了。」

  「你願意幫助我麼,老師?」

  「你信任我嗎?」

  「當然,你願意嗎?」

  「耶,難道我不是一直在幫助你嗎?」

  「謝謝。」

  「別那麼客氣。我只有一個要求,要為我守密,好嗎?」

  「好的。」

  睡覺。看書。上課。偶爾打打籃球。不用考慮有誰會被殺。不用面對吸血的瘋子。連噩夢都很少做。這就是幸福的生活。

  方木每天都像其他人一樣在校園裡或忙碌或悠閒的來來往往,踏踏實實的過了一個星期的安靜生活。週末抽空回了一次家,飽飽的吃了幾頓媽媽做的飯,人也胖了2斤。

  天氣越來越熱,莫名其妙的,心情也好起來。坐在返校的公共汽車上,輕柔的風吹在臉上,癢酥酥的很舒服。窗外是熾熱的陽光,鼻子裡有青草的味道。摸摸包裡的瓶瓶罐罐,是媽媽塞進來的肉醬和泡菜。懶懶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打盹。
這種感覺,多久沒有了?

  方木回到寢室,杜宇正在玩CS,聽見方木推門進來,頭也不回的問候了一句︰「回來了?」

  「怎麼沒和張瑤出去玩?天氣這麼好。」

  「喔,她去做家教了。我也樂得清閑。」

  方木拿出一瓶肉醬,放到杜宇的桌子上。「給,我媽做的,嚐嚐。」

  「呵呵?」杜宇有點詫異的回過頭,「謝謝。」

  「小心!」方木手指著螢幕。

  「啊?!」杜宇手忙腳亂的按動著鍵盤和滑鼠。晚了,「砰」,被人一槍爆頭。

  「媽的,不玩了。」杜宇退出遊戲,從抽屜裡拿出一雙筷子,打開肉醬瓶蓋,把筷子伸進去攪合了幾下,又拿出來放進嘴裡。

  「!好香啊,你媽媽手藝真不錯。」

  「那就多吃點,我這裡還有。」

  「今天晚上我吃麵條好了,拌上肉醬,味道一定不錯。」杜宇又挑起一大塊,放進嘴裡。

  「你也不怕鹹。」方木笑笑。

  「老兄,看得出你最近心情不錯啊。」杜宇一邊嚼著一邊說。

  「是嗎?」方木一邊整理東西一邊漫不經心的回答。

  「你這樣就對了,多和大家聊聊,別老是誰也不搭理。」

  「大家都覺得我是個怪人對吧?」方木笑著問。

  「嗯……」杜宇猶豫了一下,「也不能這麼說吧,總之都覺得你太內向了。」

  「嗯,好。」

  「前段時間,總覺得你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劉建軍有一次跟我說看見你深更半夜的在走廊裡轉悠。有什麼心事,不妨跟我說說。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

  方木看著杜宇,他一臉誠懇的表情。第一次送他東西,就給這傢伙感動成這樣。

  「對。」方木重重地點了點頭。

  吃過晚飯,方木和杜宇坐在各自的電腦桌前。杜宇又在CS裡不知疲倦的殺。????

  門被推開。劉建軍拿著籃球和幾個同學嘻嘻哈哈的闖了進來。看見方木也在,幾個人的聲音不約而同的都降低了。

  「還玩呢?被人爆幾次頭了?」劉建軍扔下球,一把拽下杜宇頭上的耳麥,「走吧,打球去。」

  「玩完這把,玩完這把。」杜宇眼盯著螢幕敷衍著。

  籃球蹦跳著落在方木腳下,蹭在牛仔褲上,留下一塊灰跡。方木把球踢回去。

  劉建軍見弄髒了方木的褲子,有點尷尬的說︰「對不起啊。」

  「沒關係。」方木擺擺手,回過頭去繼續瀏覽網頁。

  「我靠,哎呀,這傢伙太厲害了。」杜宇懊惱地向後一靠,「不玩了,今天狀態不好。打球去。」

  他彎腰從床下拿出球鞋,蹬在腳上,轉頭對方木說︰「一起去吧。」

  「哦,不了。」

  「走吧,一起去吧。」劉建軍也客氣的邀請。

  「你這傢伙,當自己是大牌球星啊,要不要出場費啊?」杜宇笑著說。

  方木猶豫了一下,從衣櫃裡拿出一條運動短褲。

  分伙的時候,杜宇把方木要到了自己這一邊。

  「你們要小心啊,他很厲害的。」杜宇指著方木,煞有介事地說。

  半場四對四的比賽開始了。八個人在球場上跳躍著、爭搶著,不,準確地說應該是7個人,球賽的頭幾分鐘裡,方木一直手足無措的站著不動。既不上去爭搶,也沒有人給他傳球。

  有多久沒有參加過這樣的集體活動了?這麼長時間以來,方木都是一個人在籃球場上孤獨地練習罰球。參加這樣的球賽,他感到非常不適應。

  杜宇費力的向籃下突破,起跳後,看見大個子劉建軍正揚著手準備給他一個結結實實的大帽。情急之下,餘光瞥到方木正站在罰球線附近,一揚手把球傳給了方木。

  方木一愣,本能的接過球。這時一個同伴已經鑽進了籃下,周遭無人防守,方木想也不想,飛快地把球傳給了他。同伴非常輕鬆的投籃得分。

  「漂亮!」好幾個人大聲地贊嘆。

  剛剛得分的同伴興奮地跑過來,沖方木高高地揚起一隻手,方木不知所措的也揚起手。

  「啪」兩只手掌響亮的拍在一起。

  這一聲,讓方木的心陡然熱了一下,他感到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正悄悄的回到他身上。那些炎熱的下午,那些赤裸的、淌著汗水的脊梁,那些大聲笑罵和友善的喝采。那些在無憂無慮的生活中悄然逝去的青春。

  球又傳過來,接住球,拍兩下,胯下運球,右肩探出,體前變相……對,當時我就是這麼做的。

  晃開的是老大嗎?

  疾停,起跳,出手。熟悉的感覺。

  「唰」,籃球直落網心。

  「好球!」劉建軍大聲喝采。

  「我都說了吧,他很厲害的。」杜宇得意地說。

  「我來防守他。」劉建軍跑到方木身邊,緊緊貼住他。

  氣氛越來越熱烈,激烈的身體對抗,加速跑動,接球,傳球,搶籃板球,投籃,善意的拍打。

  「靠,太準了。」

  「這小子,真看不出來啊。」

  「重新分伙吧,我們要方木!」

  汗水從額頭上流下來,方木閉上眼睛。是的,當時,我就是這麼快樂。

  直到天黑得完全看不清球了,他們才意猶未盡的離開球場。路過校園商店的時候,方木去買了一個冰鎮西瓜。回到寢室裡,大家切開還帶著冰碴的西瓜,搶著往嘴裡塞,不時有人被西瓜子嗆得直咳嗽,引來一陣善意的嘲弄。

  「我說方木,」劉建軍抹抹嘴邊的西瓜汁,「加入法學院籃球隊吧,下次打『碩士杯』,你來打得分後衛。」

  「我?」方木扔掉一塊瓜皮,突然笑著說︰「我可是要出場費的哦。」

  大家「轟」的笑開了,劉建軍拿起一塊瓜皮作勢要扔過來,方木笑著做被擊中狀。大家正鬧做一團,孟凡哲推門進來了,一進屋就差點被一塊西瓜皮滑倒。

  「我靠,你們幹什麼呢?」

  「是你啊,來一塊西瓜?」杜宇招呼他。

  「不了,」孟凡哲擺擺手,「我來找湯姆。」

  「湯姆?什麼湯姆。」方木莫名其妙地說。

  「咦,你不知道,」劉建軍說,「這小子這幾天養了只貓,起名叫湯姆。」他對方木擠擠眼睛,「所以我們現下都管孟凡哲叫傑瑞。」

  再次爆發大笑,孟凡哲上去猛掐劉建軍的脖子。

  「哈哈,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貓在那裡。」杜宇一本正經地說。

  「在那裡?」孟凡哲鬆開劉建軍。

  「在這裡,」杜宇舉起飯盆,「還剩個尾巴,你要不要嚐嚐。」

  「不會吧。」孟凡哲頓時臉色大變。

  「真香啊。」杜宇裝作意猶未盡的樣子咂咂嘴巴。

  「好了,他逗你呢。」方木看見孟凡哲的眼睛都要突出來了,忙開口說道。

  「你這傢伙。」孟凡哲恢復了常態,悻悻地說。

  「你也太單純了吧,這也相信?」杜宇大笑著。

  這時走廊裡傳來一陣氣急敗壞的喊聲︰「孟凡哲,快來,你的死貓在我床上拉屎了!」

  「來了來了。」孟凡哲急忙轉身跑出去,幾個人也跟了出去︰「哈,哪個傻帽這麼倒霉。」

  「好,我也走了,方木,哪天我們好好較量一下,一對一。」劉建軍站起身來。

  「好。」方木笑著說。

  「至於這些瓜皮……」劉建軍裝作沈思狀,伸手去拉門,「你們自己收拾吧。」說完就笑著拉開門溜了。

  杜宇撿起一隻拖鞋扔過去,結果「啪」的一聲打在門上。

  「哼,這傢伙…」

  臨睡前,方木去洗澡間沖了個涼。站在噴頭下,冰冷的水淋滿全身,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方木仰起頭,讓水流盡情地沖刷著自己的臉龐。身邊是兩個數學系的男生,邊洗邊討論今天在圖書館裡遇到的「身材超棒」的美眉。

  隔著窗戶上的花紋貼膜,能隱約看到對面宿舍樓中的點點燈光,模糊又溫暖。其實生活中有很多快樂,只是我一直覺得自己不配去享受。

  回到宿舍裡,杜宇已經開始打呼嚕了,不過這傢伙很細心,給方木留了一盞台燈。

  方木感到很疲憊,很久不運動了,膝蓋和肩膀酸疼得要命。不等頭髮乾透,他就躺在床上。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他把手伸進枕頭裡,是那把軍刀。躺在床上,方木細細端詳著手裡的這把軍刀,墨綠色的刀柄,粗糙,曾被火烤化的部分略有起伏。打開來,刀鋒在台燈光的映襯下寒冷無比。

  方木翻身下床,把軍刀塞進衣櫃裡的一堆衣服下面。重新上床,關燈,睡覺。
  夢中的杜宇隱隱地聽到自己的室友在床上翻來覆去。「這傢伙,不會又做惡夢了吧?」他小聲嘟囔了一句,又沉沉睡去。

  凌晨一點,方木猛地翻身下床,打開衣櫃,拿出那把軍刀。面無表情地把它塞進枕頭下,扯開被子蒙在頭上。

  終於,睡意如沉重的黑幕般悄然襲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獨孤師 發表於 2011-11-13 05:43 PM

  第九章 曝光

  星期三下午,全校大會。

  會議的主題是貫徹省教委關於「學以致用,用科技推展偉大事業」的綱領。全校的教職工都參加了大會,禮堂裡擠得滿滿的。當然,一大半的人都在睡覺。

  校長講話。

  校黨委書記講話。

  分管教學與科研的副校長講話。

  齊副校長是剛剛從科研處處長提拔上來的,大概是第一次在全校亮相,看得出很緊張,也很興奮。前兩位領導的發言總共沒超過半個小時,這傢伙說了快一個小時了,才談到了「第二個問題的第二個方面」。

  方木在下面昏昏沉沉的打著瞌睡,禮堂裡很熱,能感到汗水順著脖子向下淌,粘粘的很不舒服。他費力的睜開眼睛,邊揪起衣領呼扇著,邊四下張望,杜宇歪著頭睡得正香,口水都流到肩膀上了還不知道。旁邊的倒是沒睡著,不過頭一點一點的,估計也快堅持不住了。

  「鄧小平同志就曾經說過︰『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這既說明了科學技術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中的重要地位,也給我們這些科研工作者們提出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們究竟為什麼要搞科研?」齊副校長故意停頓一下,不過台下的聽眾們睡覺的睡覺,醒著的也是眼神散漫,並沒有起到引發深刻思考的效果,只好自答自問︰「為了服務實踐。」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吐掉茶葉,打起精神說︰「過去,我們在這一點上作的很不夠。教授們為了評職稱,為了出成果,就是悶頭搞課題,很少去考慮自己研究的東西究竟對社會實踐有沒有指導意義。這就造成科研和實踐的嚴重脫節。你搞出來的東西沒有人用,也沒有用,那你整天悶在屋子裡還有什麼意義?」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動作誇張的揚了揚︰「這裡有一封表揚信,雖然是寫給我們的一個學生的,但是,我覺得,這個學生可以成為在座每一個人的榜樣!」

  全場頓時安靜下來,很多假寐的人都睜開了眼睛。

  齊副校長顯然很滿意這種效果,他打開信封,抽出幾頁紙︰「相信大家都知道,前段時間,J市連續發生了幾起殺人案,作案手段非常殘忍。公安機關也很撓頭啊,案子遲遲破不了。而我們的一個學生,把他在學校裡學到的知識,應用到司法實踐中,協助公安機關成功地破獲了系列殺人案……」

  方木的眼睛瞪大了。

  「……有一個被成功解救的被害人,她的父親送來了這封感謝信。我看了很受感動,一個在讀的學生,能夠不畏艱險,積極進取,發揚理論聯繫實際的優良作風,這種精神,就值得我們大力提倡和讚揚!」

  台下的人群開始興奮的交頭接耳,互相打量著。

  「靜一靜!靜一靜。」齊副校長滿面紅光的伸出雙手作安撫狀,「現下,我們就請法學院2001級犯罪學專業研究生方木上來談談自己的感想。」他把麥克風湊到嘴邊,「方木同學,方木同學,你在那裡?」

  方木的大腦一片空白,直到杜宇推了他幾下,他才回過神來,呆呆的舉起手。
一束聚光燈啪地照在他身上,一個大大的光圈籠罩在他周遭。

  「快上來,到這裡來。」齊副校長熱情洋溢的站起身來。

  方木的眼睛被燈光照得生疼,他茫然的看著周遭,坐在同一排的同學已經自動站起來,給他留出了空當。他只好站起來,費力的從同學們身邊擠過,沿著過道向台上走去。那個光圈一直跟著他移動,身邊有照相機在不停的啪作響。

  這段路有多遠,為什麼總也走不到頭?方木的眼前全是白光,眩暈感接連襲來,他感到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逃走吧,轉身,沿著過道一溜煙跑出去。

  早就等不及的齊副校長站在台邊,一把把正在拾階而上的方木拉了上去,順勢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扶在他的肩膀上,半推半拉地把他拽到話筒前。

  「來來來,方木同學,談談你的感想。」

  方木身體僵直的站在話筒前,茫然的打量著台下的人群。每個人都緊盯著他,眼神中的含義各異︰好奇、猜測、不屑、羨慕,還有嫉妒。

  是做惡夢吧,都消失吧,眼前的一切,包括我自己。

  足足過了半分鐘,方木蠕動著嘴唇,從牙縫裡蹦出一個字︰「我……」

  在一旁早已不耐煩的副校長提醒道︰「說說你協助公安機關破案的過程吧。」

  聚光燈下,方木的臉慘白如紙,汗水從額頭上成綹的往下淌,牙齒彷彿痙攣般緊緊咬合在一起。全場的聽眾都屏氣凝息,靜靜的看著台上這個一言不發的男孩。

  「好了。」齊副校長終於失去了耐心,他湊到麥克風前,勉強笑著,「此時無聲勝有聲。方木同學一定有很多話要講,不過看得出他太緊張了。請你先下去吧,方木同學。」

  這時,力氣才彷彿回到了自己身上,方木邁著兩條僵硬的腿,走下台。他沒有回座位,而是穿過過道,迎著兩邊的竊竊私語和無數目光徑直出了禮堂。

  「喂?」話筒裡是邰偉冷漠的聲音。

  「……」

  「喂?哪位?」

  「是你把我的名字告訴那女孩的家長的?」

  「喔,原來是你啊。怎麼樣,收到表揚信了?」邰偉的語氣歡快起來。

  「你──」

  「呵,學校表揚你了嗎?」

  「你怎麼想的?」方木不想罵髒話,忍住氣問。

  「我怎麼了?是想給你個驚喜嘛,怎麼,你怕引來報復?不會的,放心吧,馬凱已經一個親人都沒有了。」邰偉有點詫異。

  「喀!」電話被狠狠地掛斷。

  「這傢伙,怎麼了?」邰偉莫名其妙的看看手機,好心被當作驢肝肺,他也挺惱火。

  回寢室的路上,方木一直低著頭,盡量溜著牆根走。已經散會了,校園裡到處都是奔向食堂和寢室的人群。有人看見方木,都投來好奇的目光,方木盯著腳下,飛快的往寢室走。好不容易回到寢室,方木暗暗鬆了口氣,一推門,卻滿滿當當的擠了一屋子人。他們好像在熱烈的討論著什麼,方木一進門,大家安靜了幾秒鐘,隨後就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問個不停︰「方木,校長說的事是真的嗎?」

  「那傢伙長什麼樣?」

  「聽說他還吸血,是嗎?」

  「警局給你加菜金了嗎?」

  方木奮力撥開人群,站到自己的電腦桌前,轉身,掃視了一眼滿懷期待的人群,突然冷冷地說︰「出去。」

  有人還要開口。方木大喊一聲︰「出去!」

  大家被嚇了一跳,有人不滿的嘟囔著︰「有什麼啊?不就是破了個案嗎?」

  方木轉身坐下,把後背對著他們。他們尷尬的站著,杜宇出來小聲地打著圓場︰「他心情不好,你們先走吧。」

  終於,寢室裡只剩下方木和杜宇兩個人。方木拿出一根煙,顫抖著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頭向後,疲憊地靠在椅子上。

  杜宇小心翼翼的看著方木的臉色,想了想,開口說道︰「校長也真是的,讓人家上台發言,好歹也得給點心理準備啊。就那麼上去,多尷尬。」

  「我謝謝你了,」方木有氣無力的說,「不過請你閉嘴,否則你也給我出去。」

  杜宇滿不高興的撇撇嘴,不過沒再說什麼。

  電話響了,杜宇看方木沒有動彈的意思,就走過去拿起話筒,說了幾句,就把話筒遞過來。

  「方木,喬老師找你。」

  方木打起精神,接過電話。

  「喂,喬老師你好。」

  「方木?你現下忙嗎?」話筒裡是喬老師底氣十足的聲音,可是語氣冰冷,全沒有往日的親切。

  「不,不忙。」

  「好,那你來我家一趟。」說完,不等方木回答,喬老師就掛斷了電話。

  喬允平教授坐在客廳裡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時間不長就覺得胸口發悶。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盡力向遠處眺望著。鉛灰色的天空,有大朵的烏雲,看起來並不讓人感到舒暢。低下頭,看見方木正在和樓下賣水果的小販討價還價。

  他滿頭大汗,看得出是跑來的。挑選了一會後,買了一掛香蕉,兩個鳳梨,幾個桃子和山竹。

  喬允平看著方木急切的樣子,心中的火氣消了大半。在所有的學生中,喬允平最喜歡方木。記得在研究生入學複試中,這個筆試成績很一般的學生在口試中表現出了相當的天賦。喬允平連問了幾個西方犯罪史的問題,方木都對答如流,不僅基本理論扎實,見解也頗為獨到。喬允平當時就決定收他做弟子。而且和那些入學後就無所事事的混日子的學生相比,方木要勤奮的多,除了必要的功課之外,還經常去司法機關收集資料。喬允平很贊同這種做法,他始終認為犯罪學研究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事實說話。但是今天,這個一直讓他寵愛有加的弟子讓他大動肝火。

  門鈴響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老伴看看陰沈著臉的喬允平,嘆了口氣,起身去開門。

  「是方木啊。快進來。」

  「師母您好。」

  「哎呀,來就來唄,還帶什麼東西,你這孩子真是的。」

  「應該的,也沒花多少錢。」

  師母接過方木手裡的水果,轉頭向客廳裡喊道︰「老喬,方木來了。」

  喬教授眼瞅著窗外,板著臉一聲不吭。方木有點尷尬,勉強笑著換上拖鞋。師母拉拉他的袖子,小聲說︰「老頭又犯倔脾氣了,順著他點,無論說你什麼你都別反駁。」方木點點頭,走進了客廳。

  喬教授看也不看方木一眼,起身去了書房。方木只好也跟著他走了進去,想了想,又回手把門關好。

  喬教授眉頭緊鎖,坐在轉椅上一言不發地噴雲吐霧。方木不敢坐下,只能垂著手站著。喬教授吸完一根煙後,指指旁邊的一把椅子,又把眼前的煙盒推過去。方木小心翼翼的坐下,猶豫了一下,又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點燃。

  兩個人沈默著吸煙,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最後還是喬教授打破了沉寂︰「下午,齊校長說的事,是真的?」

  方木心裡咯一下。其實在他來這裡之前,就預料到喬教授可能是為了這件事找他。邰偉擅自把自己的名字透露給徐傑的家屬,以及齊副校長在全校師生面前讓他上台講話,這些都讓方木很惱火。其實平心而論,幫助公安機關偵破刑事案件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但是方木並不想因此受到很多人的關注,所以對他的惱火來講,究其原因,主要還是方木的個性所致。不過喬教授對這件事的強烈反感,倒是出乎方木的意料。

  「嗯,這個……」方木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就說是,還是不是!」喬教授的音量很高。

  「是真的。」方木老老實實的承認。

  「你詳細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木只好一五一十的把馬凱一案的前後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喬教授。

  聽完,喬教授沈思了一會,開口問道︰「你是第一次這麼做嗎?」

  方木猶豫了一下,搖搖頭說︰「不是。」

  喬教授「哼」了一聲就不說話了,從煙盒裡拿出一根香煙,「啪」的一聲點燃,皺著眉頭吸起來。方木想開口問問,又不敢說話,只能手足無措的坐著。

  「方木,」喬教授突然開口了,「犯罪心理畫像的本質是什麼?」

  「哦?」方木愣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來,「犯罪心理畫像是一種經過專業訓練後對犯罪進行的推斷或推測,」他頓了一下,「這種意見並不是科學的結論。」

  「那你覺得你是一個訓練有素的犯罪心理畫像者嗎?」

  「……不是。」方木低下頭,小聲說。

  「那你憑什麼認為自己可以向司法機關提供所謂的意見,去影響案件的偵破和對犯罪嫌疑人的認定?!」喬教授的聲音一下子提升了。

  方木沒有作聲,不過他覺得已經知道喬教授為什麼發火了。

  「一個好的犯罪學研究者,要對自己的專業和研究對象充滿敬畏。」喬教授表情激動地說,「尤其當他用科學知識去指導司法實踐的時候,他首先需要堅實的學術基礎,其次需要嚴謹、認真的態度。你要知道,我們的意見可能會影響一個人的權利、自由,甚至生命。這不是兒戲,」他用手指敲敲桌面,「衡量一個犯罪學研究者的真正價值並不是看他發表了多少論文,主持了多少課題,而是要看他的學術良知,看他能否用扎實的理論、豐富的經驗去真正為司法實踐提供科學的幫助,」他把臉轉向方木,「而不是依靠看過幾本書,依靠所謂的天賦,依靠小聰明去碰運氣!」

  方木面紅耳赤的聽著,一聲也不敢吭。

  「馬凱的案子,看起來你大獲全勝。可是在我看來,完全是你走運!」

  方木抬起頭。

  「不服氣是嗎?」喬教授板著臉,「第一,馬凱作為『無組織力的連環殺人犯』的特徵太明顯了,將來沒有人把他當作典型案例我都會感到奇怪;第二,你在判斷佟卉被殺的現場的時候,依據是什麼?直覺?你雖然僥倖碰對了,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判斷錯了,可能會延誤解救被害人的時間!佟卉可能那個時候還沒有死!第三,徐傑被綁架後,你明明感到不符合兇手的作案規律,為什麼沒有考慮可能是其他人模仿他作案,而是堅持認為那是兇手在儲存血源?」

  方木的額頭冒出冷汗,腦子在飛快的回憶馬凱一案的整個過程。的確,是我自己太走運了。我太自信了,任何一個環節出現疏漏的話,都有可能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

  喬教授說累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早就涼掉的龍井,抬頭看看滿頭大汗的方木,心有些軟了,語氣也平和了好多。

  「你的實證主義研究精神值得肯定,不過小伙子,你心急了點。要想在刑事司法領域發揮作用,你還要扎扎實實地學上二十年。」

  方木拼命點頭。

  這時師母推門進來,「我包了餃子,方木留下來吃晚飯吧。」方木連忙推辭,喬教授一瞪眼睛︰「怎麼,批評了你幾句,你就有意見了?」說完,就推著方木去了飯廳。

  臨走的時候,喬教授塞給方木一條芙蓉王。站在陽台上看著他消失在夜幕中,喬教授嘆了口氣︰多好的學生。儘管對方木的畫像和推理百般挑剔,可是喬教授不得不承認,心中更多的是對他的讚賞。只是,希望同樣的錯誤不會出現兩次。

  進了校園,方木卻不想回寢室,一想到那些人好奇的目光就受不了,猶豫了一下,繞道去了體育場。體育場的台階上還有白天陽光照射後的余溫,暖暖的,坐上去很舒服。

  夜色中,成雙成對的人們繞著體育場不知疲倦的一圈圈走著,不時有歡快的笑聲穿過夜幕傳到方木耳朵裡,讓人沒來由的微笑。

  突然很想吸煙。方木拆開那條芙蓉王,拿了一支點燃。

  其實很長時間以來,方木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似乎一直在追求某種生活,而讓他去描述一下那種生活究竟是怎樣的情形,他卻常常感到茫然。無休止的思索;瞬間的判斷;冰冷的現場;電腦裡讓人不寒而慄的資料;沒有盡頭的噩夢。這些在兩年來如影相隨的「伙伴」,此刻,卻讓他感到疲憊無比。

  我究竟要什麼?抬頭望望繁星點點的夜空,彷彿有人在親切地眨著眼睛俯望著自己你們,能告訴我嗎?

  快關寢的時候,方木回到了宿舍。一進門,杜宇就告訴他,媽媽已經打過好多遍電話了。打回去。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聽到媽媽的聲音。可能她一直在電話邊守著吧。

  「怎麼才回來?」

  「哦,出去了。」方木不想多說話,「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事,你上次回來的時候瘦了很多,我和你爸爸都很擔心你,本來想找你好好談談。可是你那麼快就回去了。」

  「哦,我沒事,別擔心我。你和爸爸怎麼樣?」

  「我們都很好。」媽媽頓了一下,「小木,能不能告訴媽媽你最近究竟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啊,上課,看書。」

  「你是不是還在幫警局辦案子?」

  「沒有。」對自己的親人撒謊是最難的,方木自己都感到聲音的異樣。

  媽媽沈默了一會,嘆了口氣,「孩子,媽媽歲數大了,別再讓媽媽操心了好嗎?你整天搞那些東西,跟那些人打交道,你知道媽媽多擔心嗎?」

  方木無語。

  「這幾天我老是做惡夢,夢見你被那個吳涵殺了,每次都嚇醒,你爸爸問我怎麼了,我也不敢跟他說。」

  「媽,你別亂想,那件事都已經過去了。」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媽媽的聲音有些哽咽,「小木,能不能答應媽媽,永遠不要再做那些危險的事情了,就做個本本分分的普通人,好不好?」

  「……好。」

  「你保證?」

  「我保證。」

  放下電話,方木坐在椅子上出了一會神,隨後就拿起洗漱用具,起身去了盥洗室。盥洗室牆上的大鏡子裡,映出一個年輕人略顯消瘦的身軀。上身赤裸,膚色發白,胸膛乾癟。

  方木湊近了打量著鏡子裡的自己︰硬硬的短髮,寬闊的額頭,蒼白、凹陷的臉頰,眼睛裡有紅紅的血絲,下巴上黑黑的胡茬,擰擰眉毛,眼角的皺紋很深。這是只有24歲的自己嗎?方木在鏡子前左右偏著頭,細細地端詳著自己。

  旁邊洗臉的是民商法專業的鄒團結,他的臉上全是泡沫,正在認認真真的揉搓著,「臉上起疙瘩了?」他瞇縫著眼睛看著正對著鏡子出神的方木,摸索著拿起一瓶洗面奶,「要不要試試這個?」

  「哦?不用了。」

  鄒團結又揉了好一陣,才用清水把臉上的泡沫沖得一乾二淨。他擦乾臉,沖著鏡子照了半天,最後呲呲牙,滿意地走了。

  方木看著他完成了繁瑣的洗臉程式,想了想,學著他的樣子沖鏡子裡微笑了一下。

  靠,比哭還難看。

  不過還是要微笑。

  方木把臉浸在臉盆裡的冷水中。

  生活中,不是只有連環殺人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獨孤師 發表於 2011-11-13 05:44 PM

  第十章 門上的五角星

  2002年6月30日,日本橫濱,世界杯決賽,巴西對德國。世界杯開賽以來,校門口所有的小飯館都提供看球服務。今天是決賽,各個飯館更是人員爆滿。
方木和幾個同學坐在一家叫「廣源」的川味飯館裡,面前是幾瓶啤酒,桌子上堆滿了花生殼和毛豆皮,幾盤廉價的炒菜已經被一掃而空。其他幾張飯桌的情況也都差不多。每個人都仰頭盯著掛在牆上的21寸的彩色電視。頭家在吧台後面裡啪啦的按著電算機,心裡美滋滋的想他媽的世界杯要是一個月一屆多好。

  方木是被杜宇、鄒團結和劉建軍他們硬拉來的,本來不想去,可是想想實在沒有什麼事,不如來湊個熱鬧,條件只有一個︰不去燒烤店。

  飯館裡的人自然分成兩派︰一派支援巴西隊,另一派是德國隊的擁躉。方木不太懂足球,場上的隊員除了羅納爾多,其他的都叫不上名字。看看杜宇他們都支援巴西隊,也就毫無原則的臨時作了巴西球迷。

  上半場雙方毫無建樹,巴西隊從場面上來看比較被動,德國隊有幾次很好的機會,可惜都沒有把握住。中場休息的時候,飯館裡的球迷們一面欣賞半場回放,一面大聲爭論著誰會得到冠軍,不時有人在拿晚上的宵夜作為賭注。直到下半場開始,大家的注意力才回到電視上。

  第一次作足球迷,結果自己支援的球隊就表現不佳。方木最初覺得無趣,慢慢的喝啤酒,吃花生,後來漸漸被大家的情緒感染,時不時地也扯上嗓子喊兩句。
巴西隊前場反搶成功,羅納爾多把球傳給10號(杜宇告訴他10號叫裡瓦爾多),裡瓦爾多在禁區外起腳遠射,球的力量並不大,德國隊門將卡恩很輕鬆的倒地準備把球摟在懷裡,沒成想球在胸口彈了一下之後,脫手了。

  「別放鬆啊!」旁邊飯桌上的一個大個子男生大叫一聲。話音未落,羅納爾多閃電般殺到,腳弓一推,球鑽入大門左下角。巴西隊1︰0領先!小飯店裡響起一陣驚呼,隨後就是喝采聲和罵娘聲。

  「卡恩太放鬆了,」大個子男生搖著頭說,「這個球貼著草皮打過來,應該用身子壓住,用手摟很容易脫手的。卡恩太自信了。」

  「哈,好專業啊。」鄒團結笑著說。

  「唉,偶像啊,你能不能別讓我失望。」大個子男生盯著螢幕,表情和卡恩一樣沮喪。

  「曲偉強,物理系的。」劉建軍小聲對方木說,「校足球隊的守門員。」

  「哦,怪不得。」

  德國隊開始拼命反撲,但是總與進球失之交臂。第79分鐘,裡瓦爾多在禁區前沿巧妙的一漏,羅納爾多右腳低射打入球門左下角,徹底鎖定勝局。

  德國隊的擁躉們罵聲不絕。曲偉強長嘆一聲說︰「巴西隊肯定事先研究了卡恩的技術特點,他最怕這種低平球。」

  全場比賽結束,巴西奪冠,滿場紙屑飛舞,裡瓦爾多披著巴西國旗繞場飛奔。
球賽一結束,大學生們或振臂高呼或垂頭喪氣地紛紛結賬走人。

  曲偉強大聲喊著︰「頭家,再給我拿四瓶啤酒。我要帶走。」

  旁邊一直陪著他看球的小巧女孩小聲阻止他︰「別喝了,今天都喝了那麼多了。」

  「你管我?」曲偉強瞪起眼睛,「這球看得這麼鬱悶,喝點酒還不行?」

  小巧女孩嘟起嘴巴,不作聲了。

  方木倒不怎麼關心球賽的結果,只是啤酒喝的太多,膀胱漲得難受,急匆匆的回到宿舍,先去廁所好好爽了一下。

  方木一身輕鬆的回到寢室,卻看見杜宇站在門口,正拿著一塊抹布在門上使勁的蹭著。

  「怎麼了?」方木邊甩著手上的水珠邊問,「你在擦什麼?」

  「不知道是誰畫的,」杜宇指指門,「可能是有人惡作劇吧。」

  方木抬眼望去,門上還留有幾道沒有擦去的痕跡,大概是用大號簽字筆畫上去的,橫七豎八的。

  「畫的是什麼?」

  「好像是個五角星,」杜宇皺皺眉頭,「他媽的,誰這麼無聊。」

  「五角星?」方木向走廊兩邊看看,周遭幾個宿舍的門上都乾乾淨淨的。

  「還沒擦完?」劉建軍從斜對門探出頭來。

  「快了。」杜宇使勁蹭著,門上的痕跡終於消失了。

  「靠,真夠糝人的,有點像阿裡巴巴和四十大盜。」劉建軍作了個鬼臉。

  方木笑了,「那一會我就把全樓的門上都畫個五角星。」

  夜裡,方木突然醒了。寢室裡有什麼東西在簌簌作響。方木努力睜開眼睛,借著窗外的月光在這間不足十平米的寢室裡一點一點的掃視著。

  猛然,方木屏住了呼吸。

  有個人站在緊閉的寢室門前。方木想伸手到枕頭底下去摸軍刀,可是全身彷彿被凍住一樣,絲毫動彈不得。他想張口叫醒杜宇,聲音卻憋在嗓子裡,怎麼也喊不出聲。冷汗開始流下來,方木一邊拼命掙扎,一邊死死的盯著門口的人。

  那個人彷彿沒有注意到方木已經醒來,他背對著方木,手在寢室的門上慢慢的比劃著。隨著他的手的動作,劃過的地方都燃燒起來。

  不要。方木感到自己顫抖起來。鼻子裡是焦糊的味道。

  門上,一個燃燒的五角星。

  那個人慢慢轉過身來,借著火光,方木看到了吳涵面目全非的臉。

  不──

  眼前突然是刺眼的白光。耳邊響起杜宇的聲音︰「方木,方木,你怎麼了?」

  方木終於睜開眼睛,朦朧中,看見杜宇驚恐萬狀的臉。

  「怎麼,又做惡夢了?」

  方木掙扎著坐起來,推開杜宇,向門上望去。門上乾乾淨淨的,除了兩張課表,什麼都沒有。是個夢。

  方木無力的躺下來,感到身下濕漉漉的,伸手一摸,自己的冷汗把褥單都濕透了。

  「你沒事吧?」杜宇遞過來一條毛巾。

  「謝謝,我沒事,你快睡吧。」方木接過毛巾,擦了擦臉和脖子。

  杜宇拉滅了燈,寢室裡重新寂靜下來。方木卻睡不著。很顯然,這個夢和以往幾乎千篇一律的那個惡夢完全不同。

  五角星?代表什麼呢?總不會是全國各族民眾在黨的領導下團結一心的意思吧。五角星是世界上最早的一個有關自然崇拜的符號,也是幾何學中最完美、簡潔的一種。五角星起初代表女性,後來被歪曲成異教徒的象徵,到了近代,更是成為戰爭符號。

  該不會是有人要找我單挑吧?方木想想都覺得好笑。不要想了,不是剛剛答應自己,要做個簡單的普通人嗎?之後方木睡得很沉,要不是杜宇叫他起來吃早飯,不知道他要睡到幾點。

  兩個人慢慢的往食堂走,邊走邊閑聊。身邊不時有人匆匆的跑過,起初方木沒有在意,可是很快他就發現有點不對勁,校園裡的人似乎都朝著一個方向跑︰體育場。

  「怎麼了?」杜宇拉住一個外語學院的男生。

  「不太清楚,聽說操場上死人了。」

  體育場位於校園的西北角,中間是一個標準的足球場,覆蓋著當時少有的塑膠草,四周是塑膠跑道。此刻,體育場外停著好幾輛警燈閃爍的警車,走進體育場,北側球門那裡圍著至少幾百人。周遭的看台上也擠滿了興奮而恐懼的學生。

  沒等走到跟前,方木就看到了大個子劉建軍正擠在人群裡,踮起腳拼命張望著。他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出什麼事了?」

  劉建軍彷彿嚇了一跳,回過頭來一看是方木,笑笑說︰「呦,神探來了?」

  方木沒理會他,也踮起腳來向裡面張望,「怎麼了,聽說死人了?」

  「是啊,不過不知道是誰,人太多了。」

  擠在前面的幾個學生被後面的人推搡得難受,回過頭來剛要抱怨,看見方木,竟自覺地讓出一條路來,臉上滿是敬畏的表情。方木有點尷尬,剛想轉身離去,就被身後的劉建軍和杜宇推著鑽進了人群。

  現場已經被警方用警戒線隔離開來,相比外面的擁擠不堪,警戒線裡面顯得無比寬敞。球門下俯臥著一具屍體,看身形應該是一個男性。他的臉埋在塑膠草裡,看不清面容,但是向兩側伸出的短小雙臂卻顯得十分怪異。

  幾個穿白大褂的法醫正在屍體旁邊忙碌著,一個法醫從左側門柱那裡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個發白的物體,細細端詳著。

  圍觀的學生發出一陣恐懼的驚呼,那是一隻手。

  幾個看起來是物證組的警察在球門周遭仔細的勘察著,不遠處,一個警察手拿著筆記本,正在詢問一個穿著運動服的男生,男生臉色慘白,一幅隨時可能癱軟在地的樣子。

  不多久,法醫們把屍體從俯臥姿勢掀翻過來,屍體僵硬的露出面容,對面的圍觀學生中有幾個發出驚呼。

  「是誰?」劉建軍伸長脖子,使勁看著,「怎麼有點眼熟?」

  方木也覺得死者身上的衣服看起來很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我去那邊瞧瞧。」劉建軍貓著腰,沿著警戒線向死者對面的位置擠過去。幾分鐘後,他臉色煞白的回到方木和杜宇身邊。

  「是曲偉強,手都被砍下來了,真慘。」

  整整一天,校園裡的各個角落裡都在談論著發生在操場上的凶殺案。不時有人來找方木打探消息,潛台詞是︰這事你不管誰管?

  方木被搞得煩透了,在對第N個來訪者翻起白眼後,他終於忍無可忍,離開寢室出去躲清靜。

  現下是晚上8點半,校園裡依然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方木不想往人多的地方去,刻意地在那些黑暗的角落裡走,不知不覺中,竟來到了體育場。

  平時,這裡是戀人們約會的最佳場所,而今天卻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大概是早上的一幕慘劇嚇壞了大家吧?風月場變成了殺人地,誰還有心情到這裡談情說愛呢。

  方木沿著台階一步步走到足球場上,踏著軟綿綿的塑膠草皮慢慢走向北側的球門。球門附近的草皮被壓得東倒西歪。一個白粉畫就的人形靜靜的躺在那裡,向兩側伸出的短小雙臂指向左右門柱。

  方木站在原地盯著人形看了一會,就慢慢踱到左側門柱那裡。今早,曲偉強的一隻手就是在那裡發現的。那另一隻手則被兇手放在右側門柱那裡。

  方木蹲下身來,天色很黑,看不清草葉上的血跡有多少,不過應該不會很多。
手應該是曲偉強死後才被砍下來的。

  方木又回到人形的位置,學著它的樣子慢慢展開雙臂,一瞬間,竟有通體輕泰的感覺,幾乎要眩暈過去。他趕快站直身子,迅速向後退了兩步。面前的球門默默地站著,曲偉強的輪廓靜靜地伏臥在門線上,眼前的一切讓這個平淡無奇、白漆斑駁的球門顯得凶險異常,彷彿那是一道生死之門,而死者以最簡單的線條留下了他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痕跡。

  方木小心翼翼的向前邁出一步,又一步,跨過門線的同時屏住了呼吸。什麼也沒有發生,眼前並不是地獄的熊熊烈火,依然是空蕩蕩的足球場。抬起頭,繁星點點的夜空,深呼吸,乾燥的空氣中並沒有刺鼻的血腥味。

  方木快步離開了足球場,邊走邊對自己說︰方木,你真他媽的有病。

  2002年7月1日,J大體育場發生一起殺人案。一名早起晨跑的學生在體育場內的球門附近發現一具俯臥的男屍。市局經文保處的幹警立即趕赴現場進行了現場勘查和初步調查走訪。

  經查,死者名叫曲偉強,男,19歲,吉林省臨江市人,生前就讀於J大物理系二年級。死因為顱腦損傷,致其死地的應該是一把錘子之類的凶器。屍體被放置於J大田徑場北側的球門裡,頭南腳北,雙手被斬斷,後在左右門柱處各發現了死者的左右手。經初步勘驗,足球場應該不是殺人的第一現場,死者是在別處被殺害後移至此處。

  經過初步調查走訪,死者生前居住在J大南苑4舍611室,不過他從本學期開始一直和女友在校外租房同居。在死者室友的帶領下,警方找到了死者居住的民房,敲了很久的門也沒有人回應。後來找到房東打開門後,發現了意想不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曲偉強的女友王倩被殺死在房中。當幹警們進入房間後,撲鼻而來的是濃重的血腥味,隨後就在臥室裡發現了一具一絲不掛的女屍。屍體頭北(臥室門的方向)腳南(窗戶的方向),四肢攤開呈「大」字形仰臥在臥室的地板上,幹警上前仔細察看時,才發現死者已經被肢解成六個部分(頭、軀幹、四肢)後重新拼成一個人形。

  經法醫檢驗,儘管死者的胸博(左側乳房下方)插著一支醫用注射器,不過其真正死因是機械性窒息,從死者脖子上的扼痕來看,應該是被人掐死的。從屍檢結果上來看,死者的處女膜陳舊性破裂,死前也有被強行發生過性行為的跡象,但是在死者的陰道中沒有發現精液,懷疑兇手在強暴死者時使用了保險套。

  現場位於J大附近居民區的一棟三層小樓的二樓左側的一間。兩名死者租住的房間的窗外(紗窗已被破壞)是單車棚的雨搭。由於時值盛夏,房間裡的窗戶都開著,懷疑兇手是從單車棚攀爬而上,破壞了紗窗後潛入室內實施殺人。

  在臥室的床上發現了大量血跡、頭髮和頭骨碎片,經檢驗屬於第一個死者曲偉強,因此,可以初步認定該民房為曲偉強被殺的第一現場。儘管兇手先後在室內殺人、分屍,可是現場並非血跡斑斑,慘不忍睹。可以肯定案發現場曾被人打掃過,沒發現可提取的指紋和腳印。

  案發當日是一個敏感的日子,市局領導對此十分重視,後經多方考察後排除了本案的政治原素,當作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交由經文保處處理。

  一案兩命。此事在J大掀起了軒然大波,學校一面積極配合公安機關破案,一面加強了校園保衛工作。直接後果是︰由於嚴格了宿舍管理,所有在校外同居的鴛鴦們都紛紛返回了各自的寢室。間接後果是︰下晚自習的學生們經常在學校的各個黑暗角落裡看到激情上演的現場秀。

  經常看見身著制服的警察來到學校裡找某人了解情況,特別是兩名死者生前的室友、同學。校足球隊的隊長不止一次的暗示警方調查一下本市其它院校的足球隊。在警方不予理睬後,自己搞了一個所謂的球衣退役儀式。

  儘管正值期末考試期間,球衣退役儀式還是吸引了不少學生去看熱鬧,方木也是其中一個。儀式在足球場舉行。足球隊全體成員列為兩隊,球隊正副隊長和兩名隊員在隊前各扯著一件球衣的四角,緩慢而莊嚴的步向足球場北側球門。那裡擺著一張桌子,曲偉強的大幅遺像擺在上面。遺像前面是一隻足球和曲偉強的球鞋。隊員們走到桌子旁邊,分列在桌子兩旁,背手而立。隊長向曲偉強的遺像三鞠躬,然後從衣袋裡拿出一張紙,開始致詞。

  致詞的內容大致是回憶了曲偉強加入球隊的過程以及在球隊中做出的「傑出貢獻」,詞藻華麗,措辭煽情,不過未免有誇張的嫌疑,例如「未來中國足壇的希望」、「不可攻破的門神」等等,讓人誤會死的不是曲偉強而是王大雷。不過這篇講稿的效果還是不錯的,兩側肅立的球員幾乎人人落淚,圍觀的同學也大多紅了眼圈。

  致詞完畢,隊長拿過球衣在上面淋了點什麼液體,然後用打火機點燃了球衣,J大校隊的1號球衣騰的燒起來,很快就成了一團火球,隊長大概被燒了手,急忙把球衣扔在地上,針織物和塑膠燃燒的氣味頓時彌漫開來。

  接著,就看見體育場管理員大呼小叫的跑過來,在尚未燒盡的球衣上一通亂踩。足球隊員們頓時急了,把管理員圍起來大聲質問。

  管理員也火了︰「搞什麼儀式可以,可是你們不能放火啊,這塑膠草皮燒壞了你們賠得起嗎?」

  雙方推推搡搡地出了體育場,說是要去校長那裡說清楚。球衣退役儀式就這樣草草結束,只剩下燒了一半的曲偉強的球衣在被燒焦了一片的草皮上悶悶地冒著煙。方木看看桌子上被碰翻的曲偉強的遺像,苦笑一下,隨著散去的人群走出了體育場。

  回到寢室,卻意外的看見邰偉坐在自己的床上翻書。方木因為上次的事還有點記恨邰偉,沈著臉沒有搭理他。倒是邰偉嬉皮笑臉的先開口了︰「幹嘛去了,我等你半天了。」

  「找我有事嗎?」方木冷冷地問,不過隨後心頭一凜,難道又出事了?

  「沒什麼大事,局裡正好到你們學校查案,我就順便來看看你。」

  「你來幹什麼?」方木想了想,「為了那件殺人案?不歸你們刑警隊管吧?」

  「嘿,你小子知道的還挺多,」邰偉笑呵呵的說,「那是經文保處的事,我聽說他們來你們學校調查,順便就跟過來了。怎麼樣,你還好嗎?」

  「挺好。勞您費心了。」方木坐在椅子上,沒好氣地說。

  「咦,還在生我的氣啊?」邰偉毫不在意,「我承認我做得有點欠妥,不過我想你不要物質獎勵,讓學校表揚表揚你也好。我也是冒了風險的,局長知道了非罵我不可。」

  「你這麼不長腦子的人,罵一頓也應該。」說完,方木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去,不是你想的那樣,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局長不想讓你參與這件案子。」
方木剛想問問為什麼,邰偉就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

  「說正事吧,這裡有一封信要給你。」邰偉把信封遞過來,盯著方木的眼睛,表情嚴肅了很多,「是馬凱給你的。」

  方木正要伸手去接,聽說是馬凱給自己的,不由自主地縮了縮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是最普通的白色信封,沒有寫明收信人,裡面的信不是很濃,捏在手裡輕飄飄的,方木把信封翻過來看看,信口沒有封。

  「我沒看啊,向毛主席保證。」邰偉見方木抬頭看向自己,忙申辯道,「他是直接交到我手上的,我就直接交給你了。」

  邰偉見方木瞅著自己手裡的信封發愣,「怎麼,你不看看嗎?」

  方木沒有回答他,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信封。

  馬凱,你要告訴我什麼呢?

  邰偉見他不說話,也覺得無趣,就起身告辭。方木沒有挽留他,邰偉走到門口,忽然轉身說︰「馬凱一審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他頓了一下,「他沒有提出上訴。沒什麼意外的話,周四凌晨就執行死刑。」說完,沖方木點了點頭,就拉開門走了。

  午夜的天台一片靜靄。頭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只有黑黑的天幕。風很大,天台上的沙子被吹得在地上亂滾,好像輕輕的腳步聲。

  方木站在天台邊上,默默地看著漆黑一片的校園,彷彿置身於無盡的深淵。低下頭看看錶,已經是凌晨2點半了,馬凱,已經被執行死刑了嗎?

  他極力向遠處張望著,耳朵捕捉著每一絲可能聽到的聲音。在某個黑暗的角落,那個人被押下警車,可能有同伴,也可能獨自一人,走完人生中最後幾步路。面前是一個淺淺的土坑,跪下來,能感到砂石硌在膝蓋上的刺痛。腦後是子彈上膛的五六式全自動步槍,法警們把手放在打開保險的五四手槍上,靜等著執法武警扣動扳機。只消一下,從此人世間的種種,好的,壞的,欠你的,欠我的,一筆勾銷。

  明知道自己聽不到那一聲槍響,方木還是全身繃緊的等候著。其實,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想不想聽到那一聲槍響。的確,方木忽然感到自己也不知道馬凱在他心中究竟是一個該千刀萬剮的殺人狂,還是一個可憐可悲的病患。

  毫無疑問,馬凱有嚴重的精神障礙,但是,按照中國刑法的規定,馬凱的精神障礙並沒有影響他的辨認和控制能力,因此,他在法律上仍然是一個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的人,必須為自己的犯罪行為承擔法律後果。

  然而,此刻在方木眼前的,是馬凱那雙毫無生氣的,寫滿了焦慮與絕望的眼睛。他像一個在迷宮裡亂闖亂撞的可憐的動物,頭破血流,害怕的哭泣,然而,沒有出路,沒有救贖。

  血液是甜美的詛咒,喝下去,看起來是獲得,其實是永遠的失去。在紅園區常青北街83號432那個日夜拉著窗簾的小屋裡,每次在夢中疲憊不堪的醒來,馬凱是該慶幸又活著一天,還是該提醒自己前方不遠就是死期?

  怎麼,我在同情他?方木搖搖頭,努力將這些念頭趕出腦海。

  聽著,那是一個殺人狂,你是個正常人,你應該詛咒他下地獄!

  可是,為什麼我會站在這裡?

  已經凌晨3點半了,方木嘆了口氣,彎腰拎起一個黑色塑膠袋,像往常一樣,向天台東北角的小沙堆走去。

  火燒起來,黑色的紙灰漫天飛舞,落下來,又不甘心的拼命飄起來,然而,終於旋轉著四散到天台的各個角落,輕輕的粉碎,沒有聲音。

  方木掏出那封未曾看過的信,想對那堆火說些什麼,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只把那封信投入火堆,看著它翻卷著燒成灰燼,和其他紙灰混在一起,被風卷著飄走。從此,你的一切,一了百了,在這世上,再無痕跡。

  早上7點35分,方木被邰偉的電話吵醒。邰偉告訴他,馬凱已於今晨2點50分被執行槍決。一槍斃命,沒有痛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獨孤師 發表於 2011-11-13 05:45 PM

  第十一章 回憶之城

  暑假的師大顯得空空蕩蕩。方木頂著太陽在校園裡的馬路上走著,兩邊是熟悉的教學樓、食堂、體育場,也有陌生的、嶄新的宿舍樓。方木像一個初來者一樣東張西望,心中的感覺與其說是倍感親切,不如說是悵然若失。

  暑假已經過去三周了,方木回到C市的家裡後,每天都努力做一個聽話的好孩子。媽媽很欣慰,每天變著花樣給他做好吃的。方木顯得無所事事,每天不是上網,就是陪老爸看VCD,再不就是騎著單車在街上閒逛。C市的變化很大,很多曾經印象深刻的地方都已經面目全非,方木經常會在以為很熟悉的地方迷路。高中同學發出過一次聚會的邀請,方木找了個藉口推掉了。

  今天在家裡幫助媽媽打掃衛生,方木意外的發現了很多小時候的衣服、玩具。坐在地上興致勃勃地擺弄了半天,還費盡力氣穿上了一件國小時的校服給媽媽看,逗得媽媽哈哈大笑。收拾到最後,看見了自己兩年前用過的拐杖,想了想,坐車去了師大。

  在心裡算算,已經有四個多月沒回師大看看了。這期間,師大又蓋起了不少新樓。俱樂部已經成了一座4層樓高的學生娛樂中心。雖然還沒完工,不過看上去氣派的很。

  方木在門口站了一會,下定決心要走進去看看,卻被幾個戴著安全帽的人攔在了門口。說不清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失望還是輕鬆,沒有停留,方木徑直去了二舍。
二舍如今已是一座現代化的七層學生公寓。

  方木依然坐在門前的花壇上,凝視著面前的這座高樓。身邊是不知名的鮮花的淡淡香氣,偶爾有蜻蜓飛過來,大膽一點的,還會落在方木的身上。太陽很亮,方木不得不瞇縫著眼睛看著貼著瓷磚、閃閃發光的二舍。左上方,三樓左側已經不再是那兩扇搖搖欲墜的木質窗戶,宿舍裡的人大概都回家了,塑鋼窗緊緊地關著。方木看了一會,起身走向二舍的大門。

  油漆斑駁的鐵皮門已經被兩扇鋼化玻璃門取代,地上是光可鑒人的大理石,走進去,一股涼氣撲面而來。值班室裡,一個40歲左右的中年婦女拎著織了一半的毛衣探出頭來。方木沖她點點頭,徑直上了台階。她將信將疑的看了看方木,縮了回去。

  左轉,上三樓。面前的走廊已是十分陌生。352寢室原來的位置現下是一個樓梯間。兩側的宿舍都被堅實的防盜門關得嚴嚴實實。方木站在走廊裡有些手足無措。

  忽然,身後的一個宿舍開了門,一個赤裸上身,只穿著短褲、拖鞋的男生端著臉盆鑽了出來,看見方木,好像嚇了一跳,接著就皺著眉頭問︰「同學,你找誰?」

  方木看了看他鑽出來的那間宿舍,349。

  「352寢室在那裡?」

  「352?」男生愣了一下,「三樓沒有352宿舍,你瞧,」他指著兩側的宿舍門,「349,350,351,353,沒有352寢室。」

  「為什麼?」

  「不知道。不過我聽上屆的師兄說,原來二舍的352寢室裡死了很多人,後來重建的時候,就取消了這個寢室。」他看看方木,臉上是好奇的表情,「你是來找352寢室的人的?」

  方木沒有回答他,轉身下樓。

  一個寢室,一個數字,4個人,統統湮沒在這棟冷硬堅固的樓裡。只要推倒了,重建,就能永遠封存一段記憶。如果真能這樣,該多好。

  回去的路上,方木和一個行色匆匆的中年女子擦肩而過,那女子瞥了方木一眼,叫出聲來︰「方木,是你嗎?」

  方木回過頭,認得她是圖書館的肇老師。

  「真的是你啊,」肇老師笑著打量著方木,「有點瘦了,不過沒怎麼變樣子。」

  整整一個下午,肇老師是方木碰到的唯一一個熟人,不由得也微笑起來。

  「肇老師你好嗎?」

  「還好,還好。」肇老師把手放在方木的肩膀上,「聽說你在J大讀研究生,怎麼樣,還不錯吧。」

  「還可以。」

  肇老師看著方木消瘦的臉頰,語氣輕柔了很多,「畢業之後就再沒見過你。哎,出了那麼大的事,你能挺過來,也怪不容易的。」

  方木低下頭,沒有說話,只感到肩膀上的那只手很暖。

  「你們的那件事,都快成師大的傳奇了。老有人來打聽,前段日子還有人來問呢。還有人打聽你的情況。」肇老師沒有注意到方木的表情,「說來也好笑。現下的大學生也太迷信了,那本書都沒有人敢借了……」

  方木打斷了肇老師的話,「有人來打聽我?」

  「是啊,一個男的,30多歲,很幹練的樣子,還拿著那本誰也不敢借的書看了半天。」

  大概是邰偉吧,這小子。

  看著方木若有所思的樣子,肇老師也感到自己不該提這件事,於是換了個歡快的語氣說︰「我請你吃飯吧,我記得我還欠你一頓飯呢。」

  方木正要推辭,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手機是媽媽送給自己的,摩托羅拉V998,花了不少錢,看得出媽媽很心疼,不過她想隨時都聯繫到方木,方木畢竟是年輕人,也覺得這玩藝挺不錯,就接受了。

  電話裡傳來媽媽的聲音︰「你又跑哪去了?」

  「哦,我去買幾張遊戲碟,很快就回家。」方木撒了個謊。

  「交女朋友了?」肇老師等他掛斷電話,笑吟吟的問。

  「沒有,是我媽媽,催我回家。」這個話題讓方木更難受。

  「喔,那你快走吧,下次回學校記得來找我。」

  又在家裡住了一個星期後,方木提前回了J大。原以為自己回來的夠早的了,回到宿舍才發現,大多數同學都已經返校了。杜宇更是只在家裡呆了一個星期就迫不及待的返回了J大,因為張瑤要在假期裡留在學校給一家翻譯社打工。推開門,又看見張瑤和杜宇慌慌張張的分開。

  靠,大白天的。

  方木裝作什麼也沒看見,徑直來到自己床前,從包裡掏出一瓶肉醬遞給杜宇︰「喏,我媽媽特意給你帶的。」

  張瑤搶先接過來,「耶,我沒收了,我也很愛吃你媽媽做的肉醬。」杜宇無奈的向方木笑笑。

  「噗,你早說啊,我讓我媽媽多做點。」

  「那你下次回家要記得啊。」

  「嗯。」方木笑笑。

  「嗯,其實你笑的樣子很帥的,有時間給你介紹個女朋友。」

  方木笑著擺了擺手。

  去衛生間洗臉的時候遇到了劉建軍,他嘴裡叼著一本籃球雜誌,邊系褲子便含混不清的說︰「回來了?」

  「嗯。」方木往臉上撩著冷水。

  「案子破了嗎?」

  「什麼案子?」

  「曲偉強和他女朋友那件案子啊。」

  「我哪知道。」

  「唉,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破案啊。娘的,太慘了。」說完,劉建軍就搖搖晃晃的出去了。

  回到寢室,方木很想給邰偉打個電話,猶豫了很久,還是放棄了。

  案子的確沒破,方木在家裡閑得難受的時候,市局經文保處卻忙得焦頭爛額。立案已經一個多月,警方先後去了吉林省臨江市(死者曲偉強戶籍所在地)和黑龍江省鶴崗市(死者王倩戶籍所在地)幾次,前後排查了近千人,可是案件偵破還是毫無進展。最困擾警方的是︰作案動機是什麼?

  現場表明,死者的財物並沒有丟失的跡象,抽屜裡的幾百元現金和死者的手機、首飾等貴重物品都沒動過。基本上可以排除入室搶劫殺人的可能。而從兇手的殘忍手段來看,仇殺的可能性似乎很大,可是經過反覆排查,兩名死者都是在校的大學生,社會關係簡單,沒聽說過與人結怨。

  曲偉強的父母都是工人,王倩的父母分別是醫生和教師,也可以基本上排除由於上一代人的恩怨而遭致殺身之禍的可能。

  如果是入室強奸殺人,疑問就更多了。首先,為什麼要將死者王倩肢解?如果是為了掩蓋罪行的話,為什麼又要將其重新拼成人形?王倩左胸上插著的醫用注射器是從那裡來的?又意味著什麼?

  其次,為什麼還要將死者曲偉強帶到校園內的體育場,然後斬下他的雙手?棄屍現場和案發現場相距足有1000米,兇手費這麼大的力氣,究竟是為什麼?如果將這種行為理解為向警方挑戰的話,為什麼不選擇體重要輕得多的王倩?

  儘管這個案子中有這麼多的問號,但是,警方非常肯定的是︰兇手是一個相當冷靜、聰明的人。破壞紗窗進入室內,先用鈍器打死醉酒後沉睡的曲偉強(曲偉強的血液中,酒精濃度很高),然後強暴王倩,之後將其掐死,肢解後又拼成人形,打掃現場,將曲偉強的屍體帶到體育場,砍斷雙手。從現場的情況來看,兇手有條不紊的做完了這一切,甚至連肢解屍體的衛生間都打掃得乾乾淨淨,一點痕跡也沒給警方留下。

  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來看,兇手作案的手法非常嚴謹,而且,似乎他對這種嚴謹非常滿意,這就意味著,他再次犯案的可能性很大。這是一個讓幹警們高度緊張的第六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獨孤師 發表於 2011-11-13 05:46 PM

  第十二章 奪命醫院

  三伏天得傷風是一件讓人感到極不舒服的事情。一大清早,唐玉娥邊擦著鼻子便走進了J大校醫院。這家醫院還不錯,離家近,環境好,最關鍵的是費用也不高。

  只是醫生的態度就不像掛在門診大廳牆上的醫院承諾中說的那樣好了。姓曹的醫生草草的問了幾句,就開了幾支藥讓唐玉娥去處置室找護士打吊瓶。

  小護士的手法乾脆利落,也很疼。唐玉娥一手高舉著輸液瓶,一邊撇著嘴找診察室。還沒走幾米手就酸了,正為難的時候,一個穿著白大褂,帶著口罩的男醫生走了過來,一手接過唐玉娥高擎著的輸液瓶,一手扶著她,「大姐,這邊走。」聲音渾濃溫和,很好聽。

  男醫生帶著唐玉娥去了第二診察室,裡面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男醫生幫她把輸液瓶掛在鉤子上,還從其他座位上給唐玉娥拿了個軟墊子,塞在她身下。

  「謝謝你了,老弟。」

  男醫生擺擺手,能看得出眼鏡後面的雙眼露出笑意。他把唐玉娥安頓好,就拉開門走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男醫生手裡拿著一杯水,塞進唐玉娥手裡,冰涼冰涼的。

  「喝杯水吧大姐,這屋裡沒有空調,天太熱了,涼快涼快。」

  「真謝謝你了,老弟,你叫什麼名字,我讓你們院長表揚你。」唐玉娥從來沒在醫院裡享受過這種待遇,有點受寵若驚。

  男醫生還是笑著擺擺手,轉身走了。

  回去跟老頭子說說,醫生也有好人。唐玉娥喝了口水,嗯,一直涼到胃裡,真舒服,只是有股淡淡的藥味。也許醫院的水都這個味吧。唐玉娥沒有多想,都40多了還有小伙子給自己獻殷勤,心裡美滋滋的。

  15分鐘後,男醫生悄悄的推開診察室的門,唐玉娥已經靠在椅子上睡著了。他把她手中喝光的紙杯慢慢抽出來,塞進白大褂的衣袋裡,然後從另一側口袋裡拿出一隻注射器,順著輸液管把裡面的液體打進了輸液瓶裡,接著,又把一本書塞進了唐玉娥拎來的布包。做完這一切,他像來時那樣,迅速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診察室。

  9點鐘以後,校醫院裡的病患漸漸多起來。第二診察室裡也陸陸續續的來了幾個輸液的患者,沒有人注意那個一直坐著打盹的中年婦女。直到一個陪著男朋友輸液的女孩子推了推身邊捂著肚子的男孩。

  「哎,你看那女的,這麼半天了,她好像一點都沒動。」

  「睡著了吧。」

  女孩正正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凝神盯著對面的中年婦女,臉色越來越白,「不對,她好像……根本不呼吸!」

  女孩壯著膽子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喊了聲︰「大姐。」

  毫無回應。

  女孩猶豫了一下,伸出手輕輕地推了她一把。

  好像推在????

  還沒等女孩回應過來,唐玉娥就僵直地向一邊倒去。

  邰偉皺著眉頭從第二診察室裡走出來的時候,門診部主任正在對給唐玉娥輸液的小護士大發雷霆。

  小護士背靠著桌子,抽抽搭搭的說打上吊瓶半個小時後,她去第一診察室找過唐玉娥,沒見到人,就以為她輸完液後自己拔了針頭走了,也就沒在意。

  見邰偉進來,主任揮揮手示意小護士閉嘴,還沒等邰偉開口就搶先表了態︰「我們什麼也不知道,一切要等請示了領導之後再說。」

  邰偉笑笑,指示身邊的同事去處置室把藥局賣給唐玉娥的藥瓶帶回去檢驗,接著又要主任把唐玉娥的主治醫師曹醫生叫下來。

  曹醫生在趕往處置室的途中被死者的家屬截住了。一個40出頭的男人問清了他是曹醫生之後,二話不說,揮拳就打。要不是警察們聽到外面亂作一團,急忙出去看看,曹醫生恐怕就要給唐玉娥陪葬了。

  邰偉看看鼻青臉腫的曹醫生和不停哭泣的小護士,又看看門外不斷試圖往裡沖的死者家屬,嘆口氣,揮揮手︰「先帶回去再說吧。」

  曹醫生和小護士同時把目光投向門診部主任,主任故意把頭扭過去。

  靠,前天你摸我屁股的時候可不是這種表情。小護士恨恨地想。

  帶他們上警車的時候遇到了點麻煩,那個自稱是死者丈夫的40多歲的男子死活不讓警察把曹醫生帶走,說要打死他報仇,邰偉攔了幾下,終於不耐煩了,乾脆把手放開︰「來,你打!我們也順便破一個故意殺人案!」聽到這話,男子不往前沖了,只站在原地死死盯著曹醫生喘粗氣。

  臨上車的時候,男子又不甘心的問邰偉︰「這得算醫療責任事故吧?」

  邰偉重重的拉上車門︰「不知道!等調查清楚了再說。」

  車啟動的一剎那,邰偉清楚地聽到男子在問身邊的人︰「死人了,醫院能賠多少錢?」

  靠,什麼世道。邰偉苦笑著搖搖頭。

  檢驗結果要讓男子大失所望了。曹醫生開的藥方和藥局付的藥品以及小護士的配製都毫無問題。唐玉娥的血液裡發現了鎮靜劑的成分,但其死亡原因是海洛因中毒引發的腦水腫和呼吸衰竭。這個結果讓警方大吃一驚,在仔細檢驗了現場提取的物證後,終於在輸液管上發現了一個細細的針孔,懷疑有人用注射器將海洛因溶液注射進輸液管後毒死了唐玉娥。

  這還不是最讓人感到疑惑的問題。在整理唐玉娥隨身攜帶的物品的時候,警方發現了一本日文原版色情漫畫,內容涉及到同性戀、性虐待,畫面不堪入目。一個40多歲的中年婦女,即使對這類東西有偏好,也應該在家裡偷偷的欣賞,不至於連上醫院都帶在身邊。如果不是她的,又會是誰的呢?

  透過對死者家屬及相關人員的調查走訪,警方得知︰死者唐玉娥,女,43歲,原為本市某國有企業職工,1999年至今一直下崗在家賦閒。其夫龐廣才是J大後勤處的一名電工。兩人婚後育有一女,正在讀高中。

  唐玉娥生前是一個老實本分,熱心勤快的女人,沒聽說與人結怨。而且生活作風正派,對自己唯一的女兒的管教也是嚴厲有加,就連電視上偶爾出現接吻擁抱的鏡頭也會馬上調換頻道。警方曾考慮那本日文色情漫畫是其丈夫龐廣才的,可是龐廣才對此矢口否認,而且龐廣才只有國小文化,看日文漫畫恐怕難度較大,再說滿大街都有賣A片的,要想看那種題材的片子並不費力,何必要看這本天書般的漫畫。

  在J大校醫院的調查走訪中有了重大發現︰曾有一名下班的值班護士看到唐玉娥被一個身高在175CM左右的男醫生帶到第二診察室。不過可惜她看到的是背影,還是匆匆一瞥。警方認為此人有重大作案嫌疑,組織了本院所有的男醫生穿上白大褂讓值班護士辨認其背影,而值班護士指認的幾個男醫生,經調查,都排除了作案嫌疑。所以,可以初步認定,那名男子是醫院以外的人。

  那麼,就應該是這個人裝扮成醫生,帶著唐玉娥來到第二診察室,尋找機會讓她服用了鎮靜劑,並在輸液管中注入了足以致死的海洛因。
問題是︰

  第一,為什麼要用昂貴的海洛因作為殺人工具?比之物美價廉的毒藥比比皆是。

  第二,那本色情漫畫書是從哪來的呢?又意味著什麼呢?

  邰偉隱隱感到色情漫畫是本案的一個疑點,同時也可能是一個切入點。考慮再三後,驅車去了J大。

  這一次的會面還是在籃球場,不過和上次不同,方木是在激烈的三對三斗牛的時候被邰偉硬拉下來的。看得出他有些不情願。

  邰偉沒有帶案卷材料,只是口頭簡單地把案情陳述了一遍。方木一直低著頭擦汗,儘管臉拉得很長,不過看得出他聽得很專心。

  說完,邰偉直截了當的問方木︰「你怎麼看?」

  方木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皺著眉頭望著遠處發呆。隔了好久,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開口說道︰「這關我什麼事?」

  「嗯?」邰偉一愣,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邰警官,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是警察,那些事搞得我很煩,我想我幫不了你。」方木低下頭,小聲說。

  邰偉直直地盯著他看了好半天,開口說道︰「你該不會還是因為那件事在記恨我吧?」

  「沒有。」方木抬起頭,「我只是覺得很累了,我只想做個普普通通的學生。」

  邰偉張了張嘴,可是還是什麼也沒有說,枯坐了一會,拍了拍方木的肩膀,強笑著說︰「我能理解,畢竟你還太小,不該成天和這種事情打交道的。」他呼出一口氣,聳聳肩膀,「很奇怪,我一直都沒覺得你是個學生,反而覺得是我的戰友。呵呵。」他拍拍方木,「多保重。」說完,就起身要走。

  「我覺得……」方木突然開口了。

  「什麼?」邰偉馬上坐下,全神貫注的盯著方木。

  「那本色情漫畫,可能帶有羞辱死者的含義。」方木低著頭,自顧自的說著,「尤其像死者這樣老實本分的女人,在其屍體旁放上淫穢之極的東西,大概是想羞辱她。」

  「那動機呢?為什麼要這麼羞辱她?」

  「不知道,不過我覺得大概跟性有關係。」

  「你是說……情殺?」

  「我只是覺得有這種可能,至於海洛因,我想不出為什麼兇手要用這個殺人。用這麼特殊的工具殺人,兇手應該是有所準備的,而且應該和兇手的某種特殊需要有關,至於這種需要是什麼,我也想不出來。」

  邰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就這些?」

  「就這些。」方木又急切的加上一句,「這只是我的個人意見,僅供參考吧。另外,」他的臉沉了下來,「不用去調查我的過去,也不要試著說服我去做警察,我不會的。」說完,不等邰偉開口,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警方重新對死者及其丈夫進行了調查,重點放在了男女關係上。結果發現死者社會關係簡單,與之相熟的異性少之又少,而且其親戚、同事也說死者生前對不正當男女關係深痛惡絕。而對其丈夫龐廣才的調查卻取得了重大發現︰有群眾反映龐廣才與J大後勤處一名30多歲的清潔女工有染。警方集中力量對此線索進行了偵查,結果卻讓人大失所望,那名女工的確與龐廣才有不正當男女關係,當時她剛剛離婚,寂寞之余就與龐廣才勾搭成奸。但是3個月前,這名女工已經再婚,男方是一個做批發小食品生意的小頭家,生活還算美滿,實在沒有必要殺死唐玉娥取而代之。

  案件偵破再次陷入僵局。

  這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杜宇破天荒地沒有和張瑤膩在一起,而是拉著方木坐在了食堂裡一個顯眼的地方。

  「怎麼了,你和張瑤吵架了?」方木邊把冬瓜排骨湯舀到碗裡,邊奇怪的問。

  「沒有沒有。」杜宇顯然沒有心思和方木閑聊,邊往嘴裡送飯,邊伸長了脖子四處望著。不一會,他沖排隊打飯的人群中揮了揮手,張瑤眉開眼笑的也向這邊招了招手。

  三人行,必有燈泡。方木悻悻地端起托盤,「你們吃吧,我去那邊坐。」

  「哎,你別走啊。」杜宇一把把方木按在座位上,「她不過來,我們一起吃。」

  張瑤端著托盤和一個女孩子走到附近的一個座位坐下,沖杜宇擠擠眼睛,開始吃飯。

  「搞什麼鬼?」方木嘟囔著,埋頭吃飯。

  杜宇這頓飯吃得很不專心,不時地跟張瑤眉來眼去,有時還夾著手勢。過了一會,他笑嘻嘻的對方木說︰「哎,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方木有點摸不著頭腦。

  「那女孩啊,坐在張瑤旁邊那個。」杜宇努努嘴。

  方木轉頭掃了一眼,「還行。」那女孩也在往這邊看,遇到方木的目光,飛快的躲開了。

  「瞅你那一臉淫笑,當著張瑤的面也敢這樣。」方木瞪了杜宇一眼,「等會被她修理了你可別哭啊。」

  「靠,哪兒跟哪兒啊?我是問你對那女孩感覺怎麼樣?」

  「我?」方木一下子明白了,張瑤曾說過給他介紹女朋友,看來是來真的。

  張瑤打了個過來的手勢。杜宇心領神會,站起來說︰「走,過去一起吃。」

  「別鬧啊。」方木的臉一下子紅了。

  那邊的女孩倒是落落大方的樣子,端起盤子把對面的兩個位子空出來。

  「你總不至於連這點膽子都沒有吧?」見方木坐著不動,杜宇小聲慫恿著。

  方木遲疑了一下,心一橫,站了起來。

  「這是我的同學方木,和我一個寢室的。這是瑤瑤的同學,鄧琳。」

  「你好,神探。」鄧琳的聲音有點沙啞,很性感。

  聽到「神探」二字,方木更加不知所措了,頭也不抬的「唔」了一聲,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就埋頭吃飯。餐桌上一下靜下來,過了幾秒鐘,方木感到杜宇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幹嘛?」方木抬起頭,才看見鄧琳的手伸在半空,舉也不是,落也不是,表情十分尷尬。

  方木忙伸過手去,卻忘了手裡正握著勺子,結果弄了鄧琳一手菜湯。

  「對不起。」方木手忙腳亂地在口袋裡找面巾紙,好不容易翻出一包,鄧琳已經用從包裡拿出的一包面巾紙擦乾淨手了。

  這下輪到方木尷尬了,呆坐了幾秒鐘,索性不再作聲,拉過托盤大口吃飯。

  整個午飯時間,都是杜宇和張瑤在不鹹不淡的找話題活躍氣氛,真正的兩位主角都悶頭吃飯,一聲不吭。方木先吃完了,很想馬上離開,一想不太禮貌,就摸出一根煙慢慢的吸。鄧琳一直在斯文的吃喝,煙霧飄過來,微蹙著眉頭用手輕輕扇走。方木沒有掐滅香煙的意思,趁她不抬頭,仔細的打量著鄧琳。

  身高碩約在165cm,長髮被隨意地綰在腦後,幾綹挑染成黃色的頭髮垂在臉旁,鵝蛋臉,皮膚白皙,眉毛精心修飾過,塗了睫毛膏,口紅不是便宜貨,耳朵上戴著鑽石耳釘,和項鍊搭配成完美的一套。穿著鵝黃色吊帶背心,肩膀上有穿過泳裝的痕跡。看起來皮膚細膩,應該不是生活在海邊,估計剛剛從海邊度假回來。白色短裙,雙腿修長,彩色涼拖鞋,腳趾甲途成淡淡的珠光紫色。

  這是一個家境優越的嬌小姐,從她待人接物的態度來看,父母不是進階知識分子,就是政府官員。鄧琳大概感覺到方木一直在觀察她,臉色有些微紅。吃完飯,她拿出紙巾輕輕揩揩嘴角,站起身,禮貌地告辭。

  「我有點事,先走了。」說完,沖每個人點點頭,端起托盤步履輕盈的走了。

  看她走遠,張瑤失望地嘟起嘴︰「你怎麼搞得嘛方木。」

  方木叼著煙,眼瞅著天花板沒有理會她。

  「你這傢伙!」午休的時候,杜宇還滿懷遺憾的說個沒完。

  「人長得漂亮,家境也好,她爸爸是當地的工商局局長呢。很多人追求她,張瑤可是費了不少口舌,她才答應跟你聊聊的。」

  「你喜歡你去追!我沒興趣。」方木脫的只剩下短褲,拉過毛巾被蓋在身上,「告訴張瑤,我謝謝她,不過別為我費心了。」

  「靠,好心沒好報。」杜宇也準備午睡了,脫掉衣服後發了一會呆,「嗯,腿真長。」他意猶未盡的咂咂嘴。

  「賤人!」罵完,方木忍不住笑了。

  杜宇的鼾聲很快在寢室內響起,方木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女朋友?

  靠,我怎麼跟阿Q似的。

  我需要一個女朋友嗎?

  長期以來,儘管方木在學院裡獨來獨往,很少跟別人交流,不過也能感覺到幾個女孩子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異樣。只是自己習慣性的迴避所有人,所以那些眼神漸漸投向了其他開朗、熱情的男孩子。

  陳希。這個名字讓方木的心情驟然低落。他翻轉身,讓自己的臉緊貼著涼涼的床沿。不要說親吻、牽手,連那最簡單的三個字,都沒有來得及向陳希說出口。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是一生。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至尊寶面對抵在咽喉的劍,說了一句真實的謊言︰「如果上天能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會對她說我愛她,如果說非要給這份愛加一個期限的話,我希望是一萬年。」

  如果上天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倒希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甚至是認識陳希。不要想了,方木眨眨已經有點潮濕的雙眼,既然選擇要和過去說再見,就要選擇一切都忘記。

  朦朧中,方木竟想起鄧琳,中午明明仔細打量了她半天,現下卻一點也想不起她的模樣。只記得她用「心相印」牌的紙巾,紙巾袋上印著幾米的漫畫︰向左走,向右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獨孤師 發表於 2011-11-13 05:47 PM

  第十三章 本能

  下班之前,邰偉在走廊裡遇見了經文保處副處長趙永貴。老趙倚著窗台悶悶地抽煙,腳邊已經有好幾個煙頭。邰偉走過去打了個招呼。老趙回過頭來,深陷的雙眼中佈滿血絲。

  「你們那個案子怎麼樣了?」邰偉遞過去一支煙。

  老趙扔下手中的煙頭,接過邰偉遞過來的煙,點燃後深吸了一大口。

  「沒頭緒。」他用手使勁按著太陽穴,「排查了快600人了,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你們那個案子呢?」

  「一樣。」邰偉有些喪氣地說。

  兩個人相視苦笑了一下,默默的吸煙。

  窗外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雨,玻璃窗很快就模糊一片。邰偉看著玻璃上不斷流下的雨水,忽然想起和方木在大雨中尋找佟卉時的情形,不由得微笑了一下。

  那個臉色蒼白,沈默寡言,略帶點神經質的男孩子,上次見面的時候,感覺氣色好了很多,眼神中也多了些年輕人應有的活潑。

  是啊,讓這樣一個年輕人整天面對那些血淋淋的凶殺案,的確殘忍了點。他應該像其他同齡的男孩子一樣,平靜、快樂、沒心沒肺的生活。畢業、就業、娶妻、生子,享受一個普通人應有的平凡的快樂。

  丁樹成說他有察覺犯罪的天賦。然而,邰偉感覺不到這種天賦能帶給方木快樂。記得上次邰偉試探著問他為什麼會對行為證據學感興趣,他回答說不知道。這顯然不是實話,他好像始終在某種回憶中掙扎卻無力自拔。而這段回憶的盡頭,又是一段怎樣驚心動魄的經歷呢?

  這樣一個人選擇普通人的生活,邰偉不知道該為他高興還是感覺可惜。就像手裡的這件案子,如果他在,也許就不會這麼毫無頭緒。可是上次方木的態度讓他有點發慌,儘管事實證明情殺的偵破思路暫時行不通,邰偉仍然沒有再次拜訪方木的打算。

  「我們再見面的時候,就意味著又有人死了。」

  這小子,真希望有一天毫無牽掛的去找他喝頓酒,輕輕鬆鬆的大醉一場。

  「邰偉。」老趙冷不防開口了。

  「嗯?」邰偉趕快回過神來。

  「上次馬凱那個案子你們幹得不錯。」老趙用手使勁捋著頭髮,「我總覺得7.1案件的兇手不正常,可能是個心理變態,可是又找不到什麼線索。你幫我分析分析?」

  「我?」邰偉指指自己的鼻子,「別逗了,我哪有那兩下子。」

  不過老趙的話倒是讓邰偉心裡一動。的確,犯罪心理畫像在馬凱一案的偵破中發揮了很大的作用。7.1案件也好,海洛因殺人案件也好,兩起案件的作案手法都有不同尋常、無法解釋之處。如果能再次對兇手進行心理分析,也許對案件偵破會有不小的推展作用。

  「找個心理專家幫幫忙吧。」

  老趙明顯猶豫了一下,他把吸了一半的煙扔在地上,用腳狠狠地碾滅,「再說吧。」

  他看看手錶︰「下班了,媽的,今天不加班了,回家好好休息一下。」說完,沖邰偉揮揮手,轉身走了。

  邰偉目送著有點駝背的老趙消失在走廊盡頭,一個50多歲的人了,才混上副處長,壓力可想而知。

  此時,方木正坐在教室裡,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發呆。下雨總能引起人的無限遐思,至少,也能讓人無法關注眼前的事。

  這堂課仍然是宋老師的課,這老先生在校外兼差律師,無法在學校安排的上課時間給研究生上課,只好用課外時間。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了,他還沒有下課的意思,只是說「休息一會」。

  暗暗叫苦的學生們冒著雨跑到附近的小超市買了點麵包什麼的充飢。膽子大一點的,收拾好書包悄悄溜了。宋老師在辦公室裡喝了茶,吸了煙,精神抖擻的回到教室,發現教室裡少了不少人,臉頓時拉下來,從皮包裡摸出點名冊。

  此起彼伏的答「到」聲讓方木回過神來,不由得把目光投向孟凡哲。已經很久沒有老師點名了,方木也就一直沒和孟凡哲坐在一起。現下挪過去已經來不及了,方木有點替孟凡哲擔心,也不願意看到孟凡哲尷尬萬分的一幕。

  看得出孟凡哲有點緊張,硬梆梆的直著腰坐著,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宋老師手裡的點名冊。

  「王德剛。」

  「到。」

  「陳亮。」

  「到。」

  「初小旭。」

  「到。」

  怎麼辦?方木把頭扭過去。不在餐桌上碰掉餐具是良好的教養,在別人把餐具碰掉時裝作沒看見是更好的教養。下次吧,這次我實在無能為力了。

  「孟凡哲。」

  孟凡哲大概遲疑了一秒鐘,之後就半站起身清晰的答了一聲「到。」

  方木驚訝極了,扭過頭去,正好遇到孟凡哲的目光。孟凡哲沖他笑笑,愉快的眨了眨眼睛。

  晚上臨睡前,方木在洗漱間遇到了孟凡哲,他手裡拎著滿滿兩大壺剛剛燒好的開水。

  「你這是幹嘛啊?」方木邊擦臉,邊指著水壺問他。

  「嘿,給湯姆洗澡。」孟凡哲笑著說。

  「那也用不了這麼多吧,真浪費。」

  「你不知道,湯姆很淘氣的,總是弄得渾身髒兮兮。」孟凡哲幸福的像湯姆它媽,方木記得劉建軍叫孟凡哲傑瑞,忍不住要笑。他看看左右,洗漱間裡只有他和孟凡哲兩個人。

  「你,」方木看著孟凡哲,小聲說︰「好像不怕點名了。」

  「嗯!」孟凡哲使勁點點頭,「應該是的。」他把手裡的水壺放在地上,鄭重其事的伸過手來︰「方木,非常感謝你那時對我的幫助。」

  方木笑著把手伸過去握了握,「別客氣。」

  「有空去我那裡玩。」說完,孟凡哲沖方木揮揮手,拎起水壺走了。

  看著輕鬆的孟凡哲,方木感到由衷的愉快。他看看鏡子裡的自己,微笑漸漸爬上臉龐。

  方木,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一連下了2天的雨,9月初的天氣,竟有些微微的涼意。

  方木撐著傘,小心的踏上圖書館的台階,牆上貼著一張紙,方木掃了一眼,好像是什麼尋人啟事。一片飄在水上的落葉險些讓他滑倒。他抬起頭,彷彿昨日還鬱鬱蔥蔥的大樹已經略顯金黃,一陣風吹來,又有幾片樹葉飄然落下。

  5分鐘前,喬老師打電話讓他到心理咨詢室去,電話裡沒說什麼事,只說讓他速來。

  心理咨詢室在圖書館的二樓。這是全市第一個設在大學校內的心理咨詢室,負責人是喬允平教授。2000年的時候,省教委開了個關於關注大學生心理健康的會,號召全省高校設立專門的心理咨詢機構,建立大學生心理干預機制。J大選擇了法學院和教育學院的幾個教師組成了J大心理咨詢室。喬允平教授的年齡最大,被推舉為負責人。成立兩年多來,前來咨詢的人寥寥無幾(這並不意味著J大所有人都沒有心理問題,只是大多數人都不肯直面自己的問題而已),喬允平教授平時瑣事纏身,慢慢的也就很少來這裡。所以,今天喬教授讓方木來這裡找他,方木感到很納悶。

  敲敲門,裡面傳來喬允平教授中氣十足的聲音︰「進來。」

  方木推門進去,才發現咨詢室裡不僅僅只有喬教授一個人。

  靠牆的沙發上,坐著兩個來訪者,都穿著警服,其中一個佩戴著一級警督的警銜。見方木進來,兩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上下打量著。

  喬教授坐在辦公桌後,面前是濃濃的幾本卷宗,其中一本攤開在他的手裡。他從老花鏡上方看了方木一眼,示意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同時遞過去一本卷宗。

  兩個警察互相看了一眼。

  喬教授頭也不抬的說︰「我的學生。」

  這絲毫沒有減少他們眼中的疑惑。

  方木有點尷尬,只好坐下來翻開那本卷宗。只翻了一頁,方木就知道這是什麼了︰曲偉強和王倩被殺一案的卷宗。接案紀錄。驗屍報告。現場勘驗報告。現場圖片。走訪筆錄。方木有點漫不經心的翻著。

  曲偉強俯臥在草皮上,雙臂展開,手腕處的斷骨清晰可見。擺放在門柱旁邊的雙手,蒼白,毫無血色,彷彿從塑膠模特上截下的假手。
顱骨塌陷,臉上表情沉靜。

  一瞬間,方木彷彿回到了他只身站在球門前的那個夜晚。身邊的一切彷彿都安靜下來。四周擺滿了書的書架,喬教授和那兩個端坐在沙發上的警察,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牆上弗洛伊芳德的大幅油畫都似乎是遙不可及的景象。

  一個人彷彿在他胸口慢慢浮現,伸出長長的,如藤蔓般的雙手,慢慢將方木的全身緊緊纏繞,之後便悄悄嵌入方木的皮膚,不留一絲痕跡。只是那刺痛般的觸覺開始在全身蔓延,有種感覺在體內漸漸甦醒,冷靜而清晰。

  草皮。門柱。雙手。利器。

  「砰砰砰!」有人敲門。方木也一下子驚醒過來。

  「進來。」

  走進來的是圖書館的孫老師,手裡捧著一摞書。

  「喬老師,這是你要的書。」

  「放這吧。」喬教授面無表情的指指桌子。

  孫老師小心翼翼的把書放在桌子上僅有的一塊空地上。轉頭沖方木笑笑,拉開門走了。

  喬教授又看了一會卷宗,之後在那摞書裡抽出幾本翻了翻,就點燃一根煙,靠在椅子上沈思。兩個警察畢恭畢敬的坐在沙發上,一聲也不敢出。

  良久,喬教授突然坐起身,開口問道︰「你怎麼看?」

  方木愣了一下,一瞬間竟沒有意識到喬教授是在問他。

  「我?」

  「對。」

  「我還沒考慮好,要不老師還是你先……」

  「讓你說你就說,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

  喬教授指指那個一級警督︰「這是公安廳犯罪心理研究室的邊平處長,也是我的學生,就是你的師兄。你有什麼好怕的?」

  邊平沖方木點點頭。

  「看完這本卷宗,那裡引起了你的注意?」喬教授盯著方木的眼睛問。

  方木略略沉吟了一下,簡單地回答道︰「手。」

  喬教授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繼續問道︰「兇手在殺死被害人以後砍掉了他的雙手,並丟棄在球場上。你的感覺是什麼?」

  這一次方木考慮的時間要長一點。

  「剝奪。」

  「哦?」喬教授揚起眉毛,「怎麼講?」

  「死者生前是一個足球愛好者,也是校足球隊的守門員。我不太懂足球。但是我知道,足球場上唯一一個可以用手觸球的人就是守門員。而對於守門員來講,雙手是他在球場上守護球門的武器。砍掉一個足球守門員的雙手,就意味著剝奪他最寶貴的東西。而在這種剝奪背後,我感到一種……」方木頓了一下,「嫉妒。」

  喬教授還是沒有表情,只是將手邊的煙盒推了過去。他不再盯著方木,而是轉向沙發上的兩個警察。

  「本案中的第二個死者王倩,在被兇手強暴後,掐死,然後肢解。不過他最後又把王倩拼成了一個人形。這就是最耐人尋味的地方。如果說兇手在現場留下的標記都代表著他的某種特殊需要的話,第一個死者身上的標記──砍斷雙手──意味著一種源自於嫉妒的剝奪,」他用手指指方木,「那麼,肢解被害人後又把她拼成人形,又意味著什麼呢?」

  方木和那兩個警察都像聽課般屏氣凝神的看著喬教授。

  「我覺得,兇手對死者王倩有一種重新塑造的渴望。他好像既對王倩的肉體充滿愛欲,又對它滿懷鄙棄。這種矛盾的心理支配他強暴了死者後,又將其掐死、肢解。而在他內心深處的一種渴望擁有『全新的』王倩的情感,又支配他將死者重新拼成人形。我想,兇手在將死者的屍塊重新拼接的時候,一定處於一種極其複雜的心理狀態下。有報復的狂熱,有征服的快感,也有對一切無法挽回的傷感和悔意。」

  喬教授指指卷宗,「我看到公安機關並沒有對王倩的背景和她與曲偉強的相戀過程作詳細的調查。我覺得,這是一個突破口。我的設想是︰這大概是一個王倩的追求者,眼看著心愛的女人與其他的男人出雙入對,雙宿雙飛。當他想像到自己心目中純潔、高貴的女神──我注意到王倩的外貌相當清純乖巧──和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男人在租住的小屋裡瘋狂做愛的時候,這種情感就會如火山般爆發。從而做出一些瘋狂的行徑。不過,」喬教授頓了一下,「這只是我的一些設想,因為有些問題我也想不通,比方說那只注射器。它也許是屬於被害人的,可是為什麼會被插在王倩的胸上呢?」

  「也許是兇手為了宣洩他對死者肉體的那種複雜情感,隨手拿起來插在王倩胸上的?」邊平插了一句。

  「現下還不清楚。」喬教授搖搖頭,「如果覺得我的設想能成立,你就按照這個思路查檢視吧。最好從王倩國中時期查起,這種感情的形成時間不是一天兩天,應該有很長時間的壓抑期。」

  兩位警察起身告辭,走到門口的時候,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警察回過身來問喬教授︰「他也是你的學生?」他用手指指方木。

  「是啊。」喬教授揚起眉毛,語氣中帶著一絲倨傲。

  那個警察沒有再說話,看了方木一眼,拉開門跟著邊平走了。

  回到宿舍裡,方木呆呆地在桌前坐了很久,除了一根接一根的吸煙,幾乎沒有別的動作。

  杜宇笑嘻嘻的從外面回來,一進門,嗆得直咳嗽。

  「我靠,你這樣吸煙,小心得cancer,」他邊打開門放煙,邊看著方木嘴邊還在冒煙的香煙,「老兄,用這個法子自殺,似乎慢了點吧。」

  方木沒有說話,苦笑著捏了捏眉心。

  杜宇的出現讓方木察覺到自己其實一直在思考喬教授給自己看的案子。下午的那種感覺仍然清晰,好像體內的另一個方木在不經意間又悄悄的冒了出來,一下子控制住他的整個身心。他的全部思惟都隨著這個方木的出現而被調動起來,就好像一輛插入鑰匙的汽車,一旦啟動,就輕易不肯停下來。

  這感覺讓他惶恐。

  杜宇走過來,歪著頭小心的看著方木的臉色。

  「你怎麼了?」

  「我?我沒事。」

  「你這傢伙,怎麼又像過去那樣陰個臉?有什麼麻煩事,不妨說出來聽聽。」

  方木閉了一下眼睛,旋即睜開,笑笑說︰「沒事。吃飯去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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