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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8-12-25 09:44 PM

小松左京 -【日本沉沒】《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笑傲乾坤 於 2014-12-23 05:12 AM 編輯

  田所雄介博士是一位地球物理學家。他直覺地認為,根據地震的觀測數據,日本列島將會有災害發生,于是他便展開了調查。他與小野寺俊夫及助手幸長信彥助理教授一同乘坐潛水艇到達伊豆沖海底,發現海底出現異常的龜裂與亂泥流。田所繼續收集到的收據令他確信將會有災難發生,並得出唯一的一個結論。那就是“日本列島歷來最壞的情況——1年內的地殼變動導致大部分的陸地下沉到海中”了。

  起初政府對這個結論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后來猶豫了一段時間之后,便計劃發動“D計劃”——一個將日本國民及資產轉移到海外的方案。然而事態的發展正在以大大超出當初田所所估計的速度進行中。

  各地相繼發生巨大的地震。幾乎停止了活動的休眠火山開始活躍起來。在已經被撕裂成碎塊的日本列島中,D計劃被拼命地推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8-12-25 09:45 PM

第一章 日本海溝


  東京站八重洲入口是一片人山人海。

  氣象廳的天氣預報說今年夏天氣溫較低,但誰知梅雨季節前後,天氣突然悶熱不堪,這異常的天氣變化使許多人中暑,甚至死亡。缺水問題,甚於往年。

  小野寺俊夫來到火車站,此時離火車進站還有幾分鐘。他揩了一把汗水,來到茶館,這裡悶熱如蒸籠,且擁擠不堪。小野寺撥開行人,走到裝在牆上的冷水器前。

  他踩了一下踏板,水嘩嘩地噴了出來。他正準備低頭喝水,忽然發現牆壁上有一條裂縫,彎彎曲曲地直裂到了天花板。小野寺吃驚地盯著這裂縫,許久不動。

  此時後面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已經等得不耐煩,「你喝完了沒有?」

  「啊,對不起。你請吧。」小野寺胡亂地喝了口水,準備離開。

  突然那男子擋住了小野寺,喊道:「哎呀,老弟,是你呀。」

  小野寺吃了一驚,一看面前的人,轉而喜道:「好傢伙,原來是你老兄。」

  這男子原來是鄉六郎,昨天他們還在一塊喝酒。鄉六郎問道:「你打算去哪兒?」

  「坐下趟車去燒津。你呢?」

  「我去濱松,也是下趟車。老弟還在搞這個嗎?」鄉六郎做了個急俯衝的手勢。

  「是啊。咱們走吧,火車就要進站了。」

  鄉六郎說:「你剛才磨磨蹭蹭的,一點不像著急的樣子。」

  小野寺拍拍牆壁,「你看看這個,你是本行。」

  鄉六郎不屑地看了一眼,說:「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是因為地震嗎?」

  「不是。」鄉六郎皺皺眉,「走吧。」坐進裝有冷氣的餐車裡,小野寺邊喝啤酒,邊問鄉六郎:「去濱松,是為了工作嗎?」

  「還不是那項工程。」鄉六郎愁眉不展地說,「接二連三地出事,基建不得進展。」

  「是流線型超特快吧,出什麼事了?」

  「施工過程中總出差錯,那段工程得全部重新測量。唉,現在也不便多說什麼,免得讓報社聽到。」

  小野寺便不再追問。

  鄉六郎突然說:「你可真讓人羨慕的,在這種大熱天去下海,真舒服啊。」

  小野寺苦笑了一下:「這次不過是去修理一下『海神號』深水潛艇。在鳥島東南,有個島子不見了。」

  「是不是火山噴發?」

  「不是,是無緣無故地沉下去的。」

  大型拖網漁船「北斗號」載著「海神號」快速駛向現場,同時,「海神號」的修理工作正順利進行。

  這時有一架飛機飛來,船上的報務員說:「這是A報社的直升機,要求搭一個人。」

  飛機在頭頂上盤旋,船長只好命令停船,從飛機軟梯上下來一位年輕記者。

  船長為難地說:「你這是強加於人嘛。」

  記者大大咧咧地說:「要是求你,你准不答應。聽說死了人,『海神號』是去收屍嗎?」

  船長說:「不知道,我們只管把它運到現場。」

  記者又轉向小野寺和結城:「你們二位一定知道情況,島子為什麼下沉?」

  小野寺和結城聳聳肩,表示不知道。

  傍晚7時,到達匯合地點,「海神號」被吊到「北斗號」後甲板。小野寺從後甲板走向船艙時,正遇到幸長副教授過來喊他:「小野寺君,你過來參加會議。」

  小野寺走進士官艙,在座有十名左右的學者和調查員。田所博士高聲問道:「加拿加漁民現在怎樣了?」

  一位像是大學教授的老人答道:「已派人去接,明天送他們回家。」

  小野寺忽然想到,原來建議用「海神號」的海洋學權威就是這位老人。

  「現在看來,無非是調查沉在太平洋中的區區小島,是不是有些興師動眾了?」田所博士說。

  「據調查員匯報,該島長期未被引起注意,四五年前才具一點島子的形狀。」幸長副教授說,「可是它的下沉在火山島中是罕見的,不知是什麼原因。這個未命名的島子只是因為美國政府於一年前提出利用,首相府才想起它來的。」

  另一位調查員補充道:「調查就是從那時開始的。發現把它闢為避風港和觀測站的條件是很優越的。」

  田所博士問:「開始施工了嗎?」

  「計劃已通過,明年就可以施工。」

  這時,走進來一個酷似漁民的男子,50歲上下,他身後跟著三個皮膚黝黑、神態侷促的人。這就是搭救漁民的山本和島子下沉時呆在島上的漁民。

  田所博士慇勤地遞給他們香煙,讓他們坐到椅子上:「請你們談一下情況吧。」

  名叫山本的開口說:「那天,我們打魚,聽天氣預報說有熱帶低氣壓,如果受到它的襲擊,那可就糟了,舵會失靈的。所以過響午後決定找個島子躲一躲,駕駛員建議到鳥島東北的那個『無名島』,因為鳥島並不安全。最後在距這島700米的海面拋了錨。大家休息了。」

  「拋錨地點的水深是多少?」幸長問。

  「大概是15米。」山本接著說:「天亮前約3點鐘船首象被東西拖向海底,值班的說沒事兒,可是4點以後,我們被值班員弄醒,發現島子已無影無蹤。漁船在海面上孤零零地漂蕩著。這時值班員發現有人在游水,我們去搭救,就是他們三個。」

  「是這樣……」田所博士喘了一大口氣,「那天晚上,他們就在島子上吧?」

  「好像是。剛開始他們都害怕得直打哆嗦,後來才慢慢弄清楚,他們的漁船叫暴風給刮破了,他們前天中午就劃進『無名島』海灣,睡在島子的高處。正睡著覺,捲起了漩渦,那麼大的島子就不見了,獨木舟也失去方向,他們一直游泳,直到天亮。」

  幸長副教授問:「當時量水深了嗎?」

  「量了,是700米。事後我們才知道從拋錨地點往北漂了200米。」山本從自己的衣兜裡掏出皺巴巴的香煙,叼在嘴上,接著敘述。

  「船長說他也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大家開始謹慎起來,不一會兒駕駛員喊海水逐漸變淺,水深才50米。船長嘀咕道,『哪有什麼島子?』駕駛員道,『船長,我們正從島上通過哪。』『當心點!』『沒事兒,現在已駛過島子,有的地方深,可能是火山口,可有的地方只有10米。』……」

  士官艙裡鴉雀無聲,大家都被山本的描繪震動了。

  「當時的探測記錄呢?」幸長問。

  「已交給這條船了。當時已天亮,我們確定了船的位置,並弄清水下正是『無名島』的頂端,經請示國內,回電指示把幾個加拿加人和目擊者留在鳥島,其餘的返航。我稍懂些他們的語言,就留下了。」

  海洋學權威說:「在無名島下沉前後,鳥島也下沉了約一米,所以鳥島那些人有點神經過敏,要求調查,我們便急急忙忙地趕來了。」

  田所博士轉向三個加拿加人,同時問山本:「你能很好地翻譯嗎?我想問問他們。」

  山本只好硬著頭皮翻譯起來,他蹩腳的翻譯,還不如三個人的生動表情和模仿動作更容易讓人弄清島子下沉的情況。

  據三人介紹,他們下午到達島上,傍晚時把獨木舟和船帆修好。島上長有植物,還有淡水泉,是個不錯的地方。他們便找了一個洞窟去睡覺,正在睡夢中,年紀最大的被驚醒,近處濤聲響動,已有水侵入洞中,他慌忙叫醒另外兩人,這時獨木舟已經不見了,而島子悄悄地沉下去了。

  「有震動和轟鳴嗎?」

  「也許有的,可是太害怕了,沒感覺到。」

  「下沉速度呢?」田所接著問。

  一個年輕男子做了手勢,人們發現速度是相當快的。那時,三個人慌忙逃向島頂,但島子已基本沉到海中,頂端變成水面的點點礁石,逐漸地,水已齊腰,腳下的岩石被沖走,後來島子全部消失了。三個人幾次都差點被沖走,當時天氣很黑,陰暗的天空籠罩著一切。他們只有拚命抓著一塊碎木片,好容易等到東方泛白,遠方來了船,他們才被搭救。

  講完後,老人抽了口煙,顯示出海上長者在長談奇遇後的威嚴。

  田所博士說:「過去我們也收到過島子下沉事情的報告,也是查不明原因。但如此大的島子這麼快地下沉,還是頭一次啊。」

  那位海洋學權威沉靜地說:「我們在你們到達之前已做了聲波測探。」

  「怎麼樣?發現島子了嗎?」

  「我們已確認島子的位置,現在它的頂端已下沉於水下90米。也就是說,在短短兩天半時間內,島子頂端海拔下沉了160米,不知田所君有什麼看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8-12-25 09:47 PM

第二章 東京



  小野寺在調度部主任辦公室,向吉村主任遞交了報告,剛要轉身離開,吉村喊住了他:「小野寺君,你要回去嗎?」

  「有什麼事嗎?……」小野寺支吾道:「我要歇補假呢。」

  「咱們去銀座喝杯啤酒好嗎?」

  「喝完啤酒還是熱啊。」小野寺嘟噥著,「還不如喝冷咖啡呢。」

  「那咱們就到銀座的『密爾特酒吧間』去喝咖啡,那兒的姑娘可有味道呢。」吉村主任興致勃勃。

  小野寺有些不情願,但還是答應了。他們走出辦公室。在電梯裡,遇到一群高談闊論的職員,在談論由於地震地皮跌價的問題,似乎要乘機撈一把。小野寺意興闌珊,他想起鄉六郎,不知道工程進展情況如何?還有,不知道東京-名古屋高速公路上倒坍的橋樑修復了沒有?但他現在沒有心思理會這些事情,由於連日來在日本海溝溝底的緊張工作,他感到十分地疲憊,特別渴望美美地睡上一大覺。

  在街上,兩人剛要上出租車,小野寺忽然覺得腳下有一陣輕微的震動,他有些緊張地問:「是地震吧?」

  主任不以為為然地說:「你來東京幾年了?還把這當回事?」

  小野寺想,也許是自己看見那個的原因,才變得神經過敏起來。

  下車後,小野寺跟在主任後面來到銀座的「密爾特酒吧間」,這裡柔軟的地毯,金碧輝煌的柱子,彩光輝映的舞榭歌台,加之輕柔的曲子,構成了別一樣的情調。

  一位穿超短衣的苗條女郎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喔唷,好早啊。」

  主任說:「天氣太熱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嗨,我就沒去。小諸一帶不是老地震嗎?多嚇人哪!」

  吉村主任和小野寺要了酒,吉村為二人做了介紹。

  這位姑娘名叫百合,當她得知小野寺是駕駛深海潛艇時,央求他教她游泳。主任不耐煩地問百合:「真子在哪兒?把她喊過來。」

  百合答應著,臨走還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小野:「將來有空一定教我游泳噢。」

  小野寺已有些神思恍惚,不知道室內何時一下子出現那麼多的美麗女侍。同時,小野寺感到百無聊賴,這些女子,包括剛才那位百合,她們都是天生麗質,姿容俏媚,但內心裡充滿的卻是貪婪、嫉妒、空虛甚至頹唐。是她們自甘墮落呢,還是被那些政治家、文人或是公務人員弄得心力交瘁?

  想到這些,小野寺喝了一杯酒以壓制自己的情緒。他問吉村主任:「不知道您找我有什麼事?是為了工作嗎?」

  吉村搖搖頭:「不是。我想問問老弟,想不想結婚?」

  小野寺未置可否。

  「那麼,你有情人或未婚妻嗎?或是家人提親的?」

  「沒有啊。」

  「是這樣的。」吉村主任說:「公司這次擴充資源開發部,你可能負責相當重要的工作,我推薦你搞地勤。這樣的話,你應當早點結婚。」

  小野寺沒有吱聲,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醉了,心情也陡然壞了許多。

  「如果想見面的話,就今天晚上吧。」主任輕鬆地說道。

  「這合適嗎?」小野寺驚奇地問,「這種打扮行嗎?」

  「沒關係,這女子相當標緻,我覺得她和你挺合適。」

  小野寺感到主任的口氣裡似乎有威脅的意味。他知道主任想乘擴充資金之機大幹一場,也許想把自己拉攏成什麼心腹親信。小野寺對那些爭權奪利的事情毫無興致,但也許由於逆反心理,小野寺想不妨試試,按主任的話去做,於是他問:「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名家大小姐哩。父親是大學畢業,這女孩曾在外國留學,家裡相當有錢,你不會反感吧?」他仰頭大笑。

  這時走來一個嬌小玲瓏的女招待。

  「真子!」吉村高興地喊:「你是不是打牌打輸啦?」

  「誰讓你不陪我呢。」真子走到小野寺跟前:「你好,我是真子。」

  吉村趕緊介紹了小野寺,真子驚奇地睜大眼睛:「早聽吉村先生說起你,見到你真高興。」

  小野寺微微一笑。

  吉村主任說:「你們先在這兒喝著,我去去就來。」他起身離開了座位。

  真子忽然靦腆起來,一句話也不說了。當她覺察到小野寺看她時,才不好意思地一笑:「你跳舞嗎?」

  小野寺漠然地看著跳舞的雙雙對對,沒有一絲興趣。他強打精神和真子搭赸著。

  「你是什麼時候到這兒工作的?」

  「三個月前,我從短期大學退學來到這兒。這兒雖然沒什麼意思,可是能掙到不少錢。」

  小野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些整日整夜在酒吧間消磨時光的女子,她們需要的是什麼?向望的是怎樣的將來與人生呢?

  「再來一杯怎麼樣?」真子問。

  小野寺內心想以大醉來表示對主任的抗議,所以他對真子點點頭。

  真子問他:「那潛水艇很大嗎?」

  「不大,坐上四個人已經很擠了,不過可以潛到一萬米以下。」

  「天哪!一萬米!那地方有魚嗎?」

  小野寺笑笑:「有啊,有各種脊椎動物。」

  「可是……」真子忽然有些悲傷,眼中含淚;「在那麼深、又冷又黑的地方,有什麼樂趣啊?」

  小野寺驚訝地看著真子姑娘,心想,正像吉村所說的,這位姑娘果然有些與眾不同,她像個孩子,這時名叫百合的女侍又走過來問吉村在哪兒,說他剛才還在打電話,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覺得一陣昏眩,面部表情很可怕。

  小野寺忙問:「你怎麼啦?」

  「沒事啦,地震已經過去了。」她指著玻璃杯,「你們看。」

  果然,杯中的水在泛起幾片漣漪。

  「我天生對地震很敏感。」百合說,「最近地震太頻繁了,真想搬到別處去。」

  吉村忽然出現了,他招呼小野寺:「咱們馬上走,車已經來了。」

  「去哪兒?」

  「逗子那邊來電話,等著我們過去呢。」

  他們便和真子姑娘告別,真子有些依依不捨。坐在車內,小野寺醉意朦朧,他問主任:「是不是要見對方父母?」

  「她不同父母一起住,單身住在逗子別墅。」

  「哦,是單身。」小野寺恍恍惚惚,進入了夢鄉。醒來後,他發現車正行駛在逗子和葉山之間,向私人公路開去。遠遠可見一幢別墅,燈火輝煌,音樂悠悠地傳來。

  車停後,吉村主任走在前面,穿過院中的落地窗,向屋內走去。在走廓裡,碰到一位濃妝艷抹的女郎,她端著酒杯,對吉村道:「喔唷,來啦,大家都在恭候大駕呢。」

  吉村問:「玲小姐呢?」

  「她在,今晚她有些傷感呢。」

  走廓盡頭是一橢圓型房間,一個長髮披肩,面色蒼白的女孩,正坐在那兒喝酒。

  「來啦。」這女孩淡淡地問。

  吉村點點頭,「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們公司的小野寺君。」

  一位穿著夏威夷襯衫的男青年領著小野寺入座。當小野寺被介紹給正在喝酒的姑娘,得知她就是別墅的主人、相親的對方時,他有些慌亂。

  玲子漫不經心地用漠然的口氣遞給小野寺酒杯,問他喝不喝酒。小野寺接過去,連忙道謝。

  這時穿夏威夷襯衫的青年走過來,和小野寺親暱地交談,問小野寺能否駕駛水底遊覽船。

  小野寺答:「還湊合吧。不知道是開式的,還是閉式的?」

  「閉式的,就是施瓦茨型的,我們打算搞個地下音樂廳呢。」

  「另外,試著搞個水下遊藝園,規模不太大。」一個經濟學家說。

  一個青年設計師也插話說:「你就參加我們小組吧,能給予很大幫助呢。」

  「這個別墅就是我們的基地。」穿夏威夷襯衫的青年說。

  接著大家就水下遊藝園談了很久。小野寺倒了一杯酒,靠在鋼琴上,一直沉默不語的音樂家問小野寺:「那個傢伙是你的上司?」

  小野寺點點頭。

  「他可真是個討厭的傢伙。把權欲視作本能,什麼事情都和自己的名利地位拉扯在一起,簡直俗不可耐。」

  這眉清目秀的青年接著說:「他這種人最好去陪上級或者哪家經理去打一場高爾夫球,拍拍馬屁。」

  小野寺和顏悅色地說:「請你不要這麼說話,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或者他的人品如何,但他畢竟是我的上級。」

  那青年看了小野寺一會兒,拍拍他的肩膀,說了聲對不起,「你的身體看來挺捧,被你揍一頓可吃不消。」

  「其實我還沒女人有勁哩。」

  兩人同時大笑。此時,吉村主任正和他人圍著設計圖紙高淡闊論。

  「他是這兒的常客嗎?」小野寺問。

  「不是,不過最近常往這兒跑,他父母在伊豆和靜岡有地皮,還有幾個島子,他不是正在這上頭動腦子嗎?」

  小野寺突然恍然大悟,想著吉村主任的巧妙安排,不知成功的把握有幾分。

  原定於四天後的地震問題座談會,為了對新聞界保密,推遲了一星期才秘密召開。

  座談會召開地點是平河町新建成的俱樂部,時間是晚上8點。會上並沒有多少精彩發言。防災中心所長提出江東地區的下沉地帶因海嘯而造成了災害,若不及時治理,後果將很嚴重。

  氣象廳的野未技官談到日本火山活動正趨活躍,應當把火山觀測範圍擴大,集中情報,進行綜合分析。

  T大學的山城教授和K大學的大泉教授,就日本地震頻繁問題做了說明。他們認為雖然目前未發現強震的先兆,但火山活動活躍說明日本列島地下有發生大規模構造變化的可能。綜合考察重力異常的大幅度波動和地磁、地電流的劇烈變化,似乎日本地下正發生異常變動,只是不知道是否範圍會擴大,程度深淺如何。

  「異常變動指的是發生強震嗎?」建設大臣問道。

  「不是。」大泉教授說,「是大規模的構造運動,不過也不必過份擔心。從地質年代角度看,現在正是阿爾卑斯山期,所以當前的地殼運動相當劇烈,大陸也進入大變動時期。」

  「那麼,」大藏大臣問,「以後地震會不會加強?會不會產生較大的災害呢?」

  「這個很難說。」山城教授回答,「目前對地震的研究還不夠充分,不過我認為可能會接連不斷地發生中等強度的地震,至於強震發生的可能性不大。」

  一直沉默不語的田所博士忽然發言了:「但是羅德提出的『地震活動指數』在近五六年不但有極其明顯的上升,而且是直線上升啊。」

  「這倒是真的。」小城教授並沒有看田所博士,他接著說:「以後指數值還要增加呢。」

  「地震儀的記載表明目前地震次數已經接近往年的兩倍。」

  「是啊。我們也承認它增加了很多,但是,太大的地震在減少,不過是微震、弱震比較頻繁。」

  防災中心所長說:「地震受害程度大小不一定與地震強弱有關啊。我們應當綜合考察地震問題,想好對策……」

  田所博士沒有留心所長發言,他徑直地問大泉教授:「大泉先生,您知道嗎?日本海溝西緣海崖的重力負異常地區正以相當快的速度東移,其中一部分已移向大洋海底。有這樣一種趨勢:重力負異常程度隨著東移而減弱。『信天號』觀測船在進一步海洋觀測中。不知您對此事有何高見?」

  大泉教授有些結巴地說:「啊,這個,我剛從國外回來沒幾天。」

  田所博士說:「最近我進行了觀測,在南太平洋小笠原群島南方,一個小島一夜之間下沉250米,也就是說海底於一夜之間下沉了那麼多。總之,日本的深源地震正向東移動,而且陸地震源深度有增大的趨勢……」

  山城教授說:「日本地下確實在發生變化,不過目前還沒有人能講清緣由,我們今天主要讓首相和大臣們瞭解一些情況……」

  「那當然。」田所博士啪地合上筆記本:「我正是來向首相說明情況,我認為執政者應當採取態度,下相當大的決心。我有一種感覺,日本可能會發生相當嚴重的事情。」

  舉座頓時為之岑寂。首相有些不安地看看山城教授。

  山城教授冷冷地說:「不知道田所先生剛才的講話有何根據?講這種話可非同小可啊。會發生什麼事呢?」

  田所博士沉著答道:「根據還不充分。但是,我們大家應把注意力放在地球物理和綜合科學方法上,特別是有必要對海洋底加以重視,日本列島的情況特別微妙,我們無法保證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山城教授不屑地說:「沒有預兆的情況怎麼會發生呢?」

  田所博士邊收拾筆記本,邊說:「也許那些預兆在熟視無睹中被我們忽視了。造山造陸運動的週期在縮短,而且變動幅度加劇,我們很難斷定,地殼運動明天會不會進入一個轉折點,光靠過去的觀測實例無法預測將來。我的發言就這些,先告辭了。」說完後,他徑直地離開了房間。

  有人嘟噥道:「還是那個樣子,非要把水攪渾不可……」

  山城教授似乎很寬容地笑道:「他說的也有道理,最近出現了些異常情況沒錯,可是大規模的變化短期內是不會發生的。」

  防災中心所長咬牙切齒地說:「這個頂風臭的傢伙!」

  總務長官說道:「別這麼說。他在外國,特別是美國名氣可不小呢。」

  「可是諸位知道他在美國做什麼嗎?」山城教授問:「他替美國對太平洋海底的平頂海山進行大規模調查呢。據說美國海軍要把此作為核潛艇基地……」

  田所博士突然又出人意料地返回來,山城教授滿臉尷尬。

  「我把鋼筆丟在這兒了。」田所博士從桌上拿起鋼筆,又向外走去。

  首相突然喊住他:「田所先生,不知道你剛才所說的,要下多大決心才行?」

  田所博士聳聳肩:「雖然不能肯定,但是把日本可能要毀滅考慮在內為妥,說不定日本會完全消失……」

  房間裡有人發出不屑的笑聲。田所博士走出房間。

  會議結束後,首相府的一名秘書駕車來到外苑附近,他撥通了一位老人的電話。

  這個秘書說:「會議已經結束,沒有什麼精彩發言,只有一個名叫田所的學者發表了妙論。他叫田所雄介,就日本下沉問題誇誇其談……您認識他?……哦,如果方便我馬上就去。」

  他皺皺眉,看了一下時間是10點3刻。

  「什麼事呢?」他在車內喃喃自語,然後開動車子,向茅崎方向駛去。……

  又過了幾天。東京的天氣悶熱難耐。今年湖南海岸的地震、伊豆的火山噴發把人們趕到了涼爽的東北和北海道去了。天城山仍在噴煙,淺間山不斷有小規模的噴發。有感地震有時一天達五六次之多。古老的房屋開始倒塌,全國範圍內開始討論「抗震防災十年計劃」的方案。

  儘管如此,由於人們被連日的酷熱弄得疲憊不堪,所以對地震的事不放在心上。到處都有微微搖動的情況,而在地震頻繁的東京,人們早已麻木不仁。但是,人們心靈深處總有一層隱隱的不安,交通事故、鬥毆兇殺都有增無減,人們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焦躁不寧。

  在關西,情況亦是如此。一切活動看來緊張而又慌亂地進行著。

  座談會約十天後,幸長副教授打通了田所博士的電話:「有一個人非見您不可,不管有多忙,您一定抽空來皇宮飯店,我派車子接你。」

  田所博士經過連日通宵達旦地工作,已經十分疲憊,他有些不耐煩地說:「要見誰?」

  「他同令尊很熟。而且花不了您多少時間。」說完幸長就掛斷了電話。同時,對講機告知田所博士有車來接,已經等在大門口。

  田所想了一下,順手拿起一件上衣就走了出去。

  當他身穿著皺巴巴的外套出現在皇宮飯店時,一位穿和服的清秀姑娘招呼他,把他帶到大廳台階上的休息室。一個魁梧的青年向他鞠了一躬,並指了一個方向。田所博士順著方向看去,一位瘦瘦的老人正靜靜地等在手推車上,膝蓋上蒙著毛毯。

  田所博士看不到幸長副教授,便想問那青年幸長在哪兒,而那青年已經不見。

  那位老人忽然說話了:「是田所吧?」他的聲音洪亮,雙目炯炯有神,滿面笑容。「我認識你父親田所莫之進,你和他蠻象的呢。」

  「您是哪一位?」口所博士問道,他忽然對這老人產生了興趣。

  老人說:「先坐下吧。我告訴你我姓渡你也不認識我呀。我今年101歲,醫學的進步總不讓我閉上眼睛。我本性固執,而且越來越任性、放肆,仗著老年人的這點放肆,想問你一件事行嗎?」

  田所博士坐下來,問:「什麼事?」

  「我有一塊心病,總放不下。」老人說,「那就是燕子啊。」

  「燕子?」田所有些不解。

  「是啊。燕子在過去20多年裡每年都來我家絮窩,可是去年7月剛下蛋就飛走了,今年就沒有再來,鄰居家也是如此。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田所博士點點頭:「原來如此。全國都是這種情況。這幾年,不僅飛到日本的候鳥急劇減少,而且魚類的移動次數也有明顯下降。我覺得這不只是氣象變化的緣故。」

  「那麼,這是怎麼回事?將要發生什麼嗎?」

  田所博士搖搖頭,說:「現在還說不清楚,我有一種恐懼感,目前正努力查出一個眉目來。」

  「是這樣。」老人點點頭,「另外我想問一下,對科學家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

  「直覺。」田所博士毫不遲疑地回答,「也許您會覺得奇怪,但是對於自然科學家來說,最重要是的敏稅的直覺,否則就不會有偉大的發現。」

  老人用力點點頭:「我明白了。今天就談到這兒吧。」

  那個青年和穿和服的姑娘忽然又出現了,推起了手推車,慢慢地消逝在田所博士的視野。

  此時,仍不見幸長副教授的身影,一個侍者走來遞給田所博士一張紙條,正是幸長的手跡:「謹致歉意,一切容後面告知。」

  一星期後的某個晚上,一個面孔黝黑的中年男子來訪田所博士,他單刀直入地說:「聽說你們正找深海潛艇,法國的『克爾馬狄克號』怎麼樣?潛水深度超過一萬米。」

  田所博士皺起眉頭:「我倒是喜歡用日本貨……」

  那男子說:「我想把它買下來,借給你們使用,您和世界海洋教會那邊合同期滿後,逐漸脫離關係,我們向您提供調查研究經費,您可以一手處理人選,而保密措施交由我們處理,您會為了日本的利益,進一步協助我們做好保密工作的,是吧?」

  田所博士輕哼一聲:「準是幸長搞的鬼!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我嘛——請看這個。」那男子拿出一張名片來。

  田所博士念道:「內閣……調查室……」

  一名年輕職員咚咚地跑下樓梯,遞給田所博士一個紙片:「現在關西又發生……」

  小野寺和三四個大學時代的老同學正坐在京都加茂川的一家旅館的陽台上,看「大」字形焰火。巨大的「大」字已經在熊熊燃燒,這是盂蘭盆節超度亡魂的焰火。此時旅館早已客滿,連橋上和土堤上都擠得水洩不通。

  搞電子學的木村嘟噥著:「對於將發射通信衛星、建造核動力油船的國家,卻還保存著這類玩意兒,真是奇怪。」

  擔任哲學講師的植田說:「在信息科學方面,是不是符號問題還沒有解決啊?它是怎麼處理雅致或是風趣這些事的?」

  木村自顧自地說:「這個奇怪的國家,現在還保留著這老古董幹嘛?我覺得應該廢除掉。」

  植田說:「日本就是這樣。萬事不滅、萬物不死。有些東西雖然表面上銷聲匿跡了,可它還在某個角落存在著。像盂蘭盆節或其他節日裡,隱居者出現了,人們以上賓之禮對待他們。總有什麼東西象定規一樣被接受和延續著。日本可真怪。」

  在朋友們高談闊論的時候,小野寺獨自憑欄,他在想著鄉六郎。在參加鄉六郎葬禮時,人們發現了他一封草草寫成的遺書,從中人們感覺到,鄉六郎似乎在驚慌之中發現了什麼問題。他為什麼死去呢?

  此時的「大」字形焰火在一點一點地熄滅,似乎是在為鄉六郎送終。小野寺想,果真是萬事不滅、萬物不死嗎?例如京都這個地方已存在了1000年,可是以後呢?將永遠存在下去嗎?

  來自東京的記者伊籐對藝妓說:「給我倒杯酒!最好用大玻璃杯。」

  藝妓取來一個紅漆茶盤,說:「用這個行嗎?」

  伊籐此時已經醉了,他瞟了一眼茶盤:「我用它和你喝杯交杯酒吧。」

  「好啊。不過你喝的時候讓『大』的火光照一下再幹掉,那樣不得感冒。」

  「好吧。」伊籐喃喃地說:「還是關西的酒好啊。」他端起茶盤,一飲而盡。他轉頭看了小野寺一眼:「咦?你怎麼不喝?」

  「喝呢……」小野寺端起放了很久的杯子。

  「還是為鄉六郎的事嗎?」伊籐問。

  小野寺支吾著。

  「我也在想呢。」伊籐拍了自己的褲袋一下,說:「我這兒有他的遺書抄件,你不覺得這事有點奇怪嗎?」

  「什麼事?」

  「我自打中學就認識鄉六郎,他不是那種要自殺的軟骨頭,肯定是被人謀害的。」

  小野寺吃驚地問:「被人謀害?為什麼?」

  「很明顯。」伊籐乾脆地說,「新『新幹線』工程有人偷工減料搞貪污,被鄉六郎發現了,怕事情敗露就派人把他騙到天龍川上流乾掉了,然後又佈置成自殺的樣子。你覺得是這樣嗎?」

  小野寺呆呆地想:「這可能嗎?」

  伊籐接著說:「我的本行是搞社會部新聞,這次回去後我一定為咱鄉六郎報仇,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我總覺得不是這回事。」小野寺嘀咕道。

  「那,你認為他是自殺?」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麼呢?」

  「我認為是死於事故。」

  小野寺覺得事情的來龍去脈很清楚。7月23日2時,鄉六郎沒和任何人打招呼而獨自溜出旅館,然後乘出租車來到佐久間水庫前的山路旁。三天後於天龍川上游發現屍體,在水庫幾公里的下游。頭部有裂傷。而那份潦草的遺書是在旅館發現的。這就是說可能在深更半放發生了使他興奮的事情,或者是他順著天龍川發現了什麼,想去看個究竟。也許是拂曉前的那段昏暗使他滑倒致傷的。可是,是什麼事情促使他這樣做呢?

  此時風突然停了,氣溫驟然上升。

  女侍喊小野寺東京來電話。原來是幸長打來的。

  「有件非常緊急的事情需要面談,明天能回東京嗎?」

  小野寺說:「我明早趕回去。什麼事?」

  「見面詳談吧。有件事情務必幫忙。」幸長副教授稍猶豫一下,說:「本來是田所老師工作的事……」話沒說完,電話突然斷了。

  小野寺大喊:「喂!喂!」

  這時不知從哪兒傳來尖叫聲。楠窗發生巨響,房屋猛烈旋轉起來,樑柱也開始倒坍。四處都是一片混亂。小野寺發現了一張堅固的桌子,忙把它搬到牆邊,斜立起來,然後藏了進去。正在此時,轟隆一聲,電燈滅了。小野寺馬上記下這個時間。他不知道這地震要持續多久,有一個想法掠過心頭,令他毛骨悚然。透過堆積著的密密麻麻的東西,他望見漆黑夜空裡朦朧的微光。

  京都大地震是由花山地震區隔了多年之後的突然爆發而引起的。這次地震規模巨大,又是居民擠著看「大」字火焰時發生的,所以受害人數極多,不是被壓在倒塌的房屋下面,就是被踩死或擠死的。全市傷亡慘重,而且市內建築慘遭破壞,令人目不忍睹。

  從此以後,以關東、甲州、信州、越州附近一帶為中心的中等強度地震,逐漸擴展到日本西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8-12-25 09:48 PM

第三章 政府



  翌年三月,國際刑事警府組織巴黎總部,向日本國家中心局發來電報:比利時古玩商D·馬爾丹,搭20日比利時301次班機去日本。此人專門從事盜竊,走私,偽造美術工藝品和收購贓物,是國際辛迪加重要人犯。對其在日行動,希予監視。

  有關罪犯的材料也隨之寄來。

  主辦此案的科員把文件交給上司,請示辦法。

  股長沉吟一下,說:「從文件看像是個大人物,不過他來日本幹什麼呢?」他指示:照會巴黎,進一步提供詳細材料。同時,派人埋伏在機場。

  但是,當飛機飛抵機場時,不見D·馬爾丹的蹤影。原來馬爾丹中途已於加爾各答下了飛機。

  日本國家中心局雖然在關西方面迅速做了部署,但是面對潮水般湧出的人群,想尋找一個不知搭乘哪次班機的人,實屬不易。只好暫時先對外國人檢查站和機場駐場做佈置,解除了戒備狀態。

  股長問那個從美國國家中心局派來的男子:「馬爾丹到底是什麼人?」

  這男子是記者出身,消息靈通,他答道:「是D·馬爾丹吧?他可是個大人物哩,幹這套勾當,人人皆知。怎麼啦?」

  「巴黎總部說他已來日本。」

  這男子說:「這就怪了,遠東不是他的勢力範圍呀,而且不搞大的交易決不親自出馬,他偷運的也總是國家一級美術品。」

  股長嚇得面色如土,再一次命令嚴加監視另兩處機場。但是已經晚了。

  比這稍早時,印度航空公司的飛機降落在了大阪港的關面第二國際機場。被追捕的目標,手拿著改名換姓的護照,輕而易舉地通過了檢查。等關西機場檢查站收到通緝令,馬爾丹已經乘車北去有半個多小時了。

  一小時後,馬爾丹已經在一家俱樂部的房間裡了,他對面是一個還很年輕的日本人,相形之下,日本人像個小孩子一般矮小。

  「芳崖和廣重,我們已經照收無誤……」馬爾丹說,「經專家鑒定,都是原作。」

  日本人應酬著:「承蒙厚愛,不勝榮幸。」

  「真的要送給我那幾張畫嗎?」

  「是的,見面禮……」

  馬爾丹沒有摸透對方的意圖,他哼了一聲,說:「這次的生意是大批日本美術品嗎?」

  「是的。」對方答道:「你不是只要最上等的,大量的藝術品嗎?這次一定符合你的要求。」

  「是畫嗎?」

  「什麼都有,繪畫,雕刻,佛像,工藝品……」

  馬爾丹有些不相信,他沉思一會兒問道:「時間呢?」

  「正式交貨要在兩三年之後,但為了東西到手後馬上成交,希望同你保持聯繫。這次不想為外人知,特地請你跑一趟。」

  馬爾丹邊聽邊思忖:不知道這傢伙是什麼人?是頭目還是背後還有人?

  這男子開門見山地問:「你肯出多大價錢?」

  「那得看東西嘍……」馬爾丹說:「按照國際價格的比率如何?」

  「不行,得加倍!這可是不折不扣的原作,而且我們負責把它送到您認為最安全的地點。你可以高價出售,肯定能大撈一把。」

  馬爾丹轉動著酒杯,說:「同你這樣的人談交易我還是第一次,就當是賭博吧。但是不見實物決不碰頭。」

  「行。那,怎樣聯繫?」

  「向布魯塞爾的此地聯繫,密碼聯繫後再送過來。」

  這男子掏出一個寫生本來:「這裡面有一件現貨,我們的交易從它開始。」

  馬爾丹從手帕袋裡掏出放大鏡湊近去看,他喃喃地說:「是寫生啊,像是原作,可是,它不是收藏在國立美術館嗎?……」

  那男子啪地合上寫生本,說:「當然是我們偷換下來的。我們負責把它運到比利時交給你。請你把錢存到我們指定的戶頭上。」

  馬爾丹不相信地問:「你們用什麼辦法送?」

  那男子輕輕一笑:「這還不容易。利用外交特權。」

  小野寺從8月16日就失蹤了。就在家中母親和公司竭力尋找他時,收到了一封他申請退職的航空信,地點是那不勒斯。

  常務董事問吉村主任:「不是說他死於京都嗎?」

  吉村主任尷尬地答道:「我以為他和那些朋友一起都死了……」

  常務董事心裡揣摩著:「他不同公司打招呼,跑到歐州幹什麼去了呢?」

  數日後疑問解除。

  吉村主任得到調查部國外信息課轉來的情報,他沉思良久,然後給調查部打了一個電話。他拿著記錄找到常務董事。

  「我覺得小野寺的行動已大致清楚。」吉村主任說:「今天情報說法國海軍把『克爾馬狄克號』潛艇出售給日本一家海上救難公司。」

  「哪家公司?」

  「通過調查,是神戶一家小公司,可是這家公司已名存實亡。」

  常務董事滿腹狐疑:「這麼一家小公司買一萬米的深海潛艇幹什麼?而且,錢打那兒來?」

  「我已派人調查。」吉村主任說:「小野寺可能被那家公司拉攏過去。那公司買了船,如果沒有檢修和駕駛人員是無濟於事的……」

  常務董事有些茫然地問:「小野寺是那種人?」

  「根據調查結果,『克爾馬狄克號』將是在那不勒斯交貨。」

  「真是想不到啊。」常務董事沮喪地說:「小野寺會是那種人。」

  這時調查部主任走進來,他說:「關於神戶那家小公司,資金才兩千萬,是個爛攤子。」

  「可是,錢是打哪兒來呢?」常務董事問「地方和銀行湊來的。另外,背後有防衛廳的錢。」

  「是啊,我認為防衛廳打算買下來自己用,而以支援即將倒閉的海上救難公司為幌子……」

  「也許是這樣吧。」常務董事說:「可是防衛廳兜個大圈子,要幹什麼呢,有什麼緊急任務嗎?」

  吉村主任問了一句:「要把防衛廳的情況搞清楚嗎?」可是他沒有去調查,他知道調查不會有結果的,總會被「軍事機密」弄個不了了之。

  9月下旬,「飛向世界」這個詞從國會休息室傳了出來,並被部分財界人士和新聞記者引用上了。

  喜歡尋根問底的記者調查到,首相是在舉行的執政黨幹部和財界人士參加的座談會上,講這句話的。人們雖覺言過其實,但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接受了。

  記者問:「為什麼講這句話呢?」

  官房長官解釋道:「首相最近在一本雜誌上讀到一篇文章,深有感觸,才在座談會上講出這句話。」

  文章大體是這樣的:戰前,日本的基本單位是家庭和集體,戰後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大家庭分解為小家庭,同時日本社會發展到「對成員福利過多,保護過多」和「人口過密」的飽和點,男子即使闖蕩世界,也談不上「經風雨,見世面」了。男子儘管在內體上成熟了,但由於是在舒適的環境中,無法茁壯成長為「成年人」。就如同鮭魚鱒魚,只有到大海中浮游才能成長,一旦河流被封閉,它們就會像小香魚,一直到死不再長個兒。又如同候鳥,只有經過「遷徙」才能茁壯成長。人類社會也是如此,沒有經過接觸「外界」的大風大浪,日本青年心裡在變得像嬌滴滴的女性。長此以往,男子就更加變得像小香魚了。如此看來,日本社會當今的狀況是,「國家」變成了從前的「家」,「世界」變成了從前的「集體」。為了日本的健全發展,日本今後應把國內事務交給婦女和老人,而男人則應飛向海外,把自己鍛煉成為時代的「國際人物」……

  記者問:「這就是說,飛向世界是個新的青少年政策?」

  「可以這樣理解,但不那麼簡單。」官房長官含糊其詞地說,「不管怎樣,日本經濟不同海外聯繫,日本社會不飛向世界,就寸步難行了。一味地陷入國內事務中只能自取毀滅。」

  「可是,不會被認為是重新『侵略』嗎?」

  「那,只好飛向宇宙了。」

  記者們哄堂大笑。

  中田讀著從記者招待會上傳來的消息,獨自發笑:「可真行啊,大概要開展一場『飛向海外』的運動了。」

  年輕的安川問:「是您的方案吧?」

  「是知情的政治家和官僚絞盡腦汁搞出來的。」

  邦枝在讀報紙,他指著一份讀者來稿由說:「說不定已有人覺察到了。」

  來稿是用仿舊歌曲而寫成的:動盪扶桑島,實在住膩了。

  你走我也去,成群往外跑。

  中田吃吃地笑道:「『飛向世界』,敏感的日本人會把它和地震聯繫起來的。」

  邦枝翻著筆記本說:「今天,首相召集幾個經濟部長開會,晚上同經濟計劃廳長和通商產業相碰頭。下一步就該擬定海外開發幾年計劃了吧?」

  中田說:「堅持這個方向是不會吃虧的,但是搞得過急在國內外會引起很大糾份,而且會引起懷疑。」

  安川說:「不管怎樣,海外擴展是不會吃虧的。計劃失敗後,不過是撤回人員和設備,而日本民族能走向國際舞台,轉禍為福啊。」

  中田問他:「你好像根本就不相信DX等於零的可能?」

  (D,表示日本沉沒;X,求知數;DX等於零,表示日本要沉沒。)

  安川說:「這很難讓我相信是真的,日本畢竟也是個大島啊……」

  這時又發生了輕度的震動,而人們對這種震動已無動於衷。山崎走進了房間。

  邦枝問他:「防衛廳的態度如何?」

  山崎說:「好容易才把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說服,他說研究那些方案沒意思,還說要讓全體日本人民去逃難,是不可能的事,制訂第五次防衛計劃,徒然使人們緊張而已。弄得長官一籌莫展。最終主席似乎是突然醒悟地說:『懂了,就這樣幹吧。』彼此才心照不宣。」

  「搞通了?」邦枝問。

  「怎麼會?只不過若有所悟而已。於是決定制訂『D-2作戰計劃』。特A級機密程度……」

  「計劃是根據什麼設想制訂的?」幸長問。

  「設想是核戰爭,大家都不會講出來的。」

  房門匡噹一聲,田所博士象坦克似的闖了進來。

  「怎麼回事?『克爾馬狄克』怎麼還沒有到?」中田拿著小野寺拍來的電報說:「已通過沖繩,明天到達門司。」

  「門司?」博士生氣地說,「我們要調查日本海溝,繞那麼遠要耽誤時間的呀。」

  中田有些不悅:「不過是為避人耳目,讓記者看到是很麻煩的。海關檢查後就可以直接開往伊勢,然後在鳥羽灣和熊野灘進行試驗。」

  「我也到伊勢。」博士說,「最近陸中海岸的一部分正在下沉,三陸海面的海底每天發生地震就源於此。不抓緊時間怎麼行。觀測儀器什麼時候到?」

  「估計全部到齊、安裝完畢,需一周到十天。」

  「我的天!『十天』?」博士氣惱地大喊一聲:「這麼慢哪行!日本列島地下那個角落在時時刻刻發生著變化,我們得盡快搞出這個『D-1計劃。」

  邦枝說:「光抓緊時間有什麼用……」

  田所博士說:「可是我們是要同時間競賽的。」

  電話響了,安川去接。他說:「『克裡斯蒂娜號』來電話……」

  「還是用外國船!」博士有些不滿。

  「為不引人注目。」中田說道,接過電話,然後告訴大家是小野寺打來的。

  在會議上,首相正從容地同經濟計劃廳長官和通商產業相交談。

  「日本資本的對外投資,將來估計有多大?」

  「逐步增加。」通商產業相答道。

  「可是日本承受的壓力也在加大,假如不採取一些外交措施,增加會困難的。」首相說。

  經濟計劃廳長說:「我們投資的國家和部門很多,但有些國家已經飽和,強大的國際資本已開始反擊,例如美國即將發揮其巨大威力,歐共體也在發展組織。總之,假如日本不探討新的路子,創造優越條件,困難會很大。」

  通商產業相點點頭說:「在重工業方面打下了基礎,但日蘇共同開發遠東剛剛起步,日中合作停滯不前。而在輕工業方面,發展中國家迎頭趕上。具體來說,日本的對外投資已經在走向哀退。」

  「技術輸出方面存在增長趨勢。」計劃廳長官說,「但對發展中國家投資,回收資金較慢,廠商若不加入保險取得政府保障的話,在技術輸出時就會猶豫不決。但實行『遷廠』政府應該支援吧。」

  「不知道向國外提供技術人員和工程師是否可稱作出口?」通商產業相說:「日本人到各國後又想調回,以致日本信譽掃地,日本的企業和資本開始受到冷落。」

  首相開口了:「我認為日本必須痛下決心,向國外發展,不能只是消極地坐守待斃。」

  經濟計劃廳長笑道:「又是小香魚理論吧?」

  「不只如此。我覺得日本人以後必須分散到世界各地生活。美國資本我們不是已經領教過了嗎?假如我們大力向外發展,避免兩相火並,採取『你進我出』的辦法,即使對方一些資本乘虛而入,我們國內受到一些損失,我們分散到各地的日本人和資本的合計,也還是合算的。」

  通商產業相說:「可是,發展中國家領導人已在認真抓國內建設,我們要想從各方面進行強有力的推動,必須在國內加把勁兒,在對外發展之前,投入相當的智慧和金錢。」

  「對呀。」廳長贊同道:「日本社會國際化不可避免,唯其如此,國內技術,交通手段應繼續發展,工作應適應這個趨勢。」

  「這就錯了。」首相熱切地說:「凡事應該未雨綢繆,走在形勢的前面。要坐待事態發展就會措手不及。因此要付出些代價,大刀闊斧地去幹。政治家的本分就該是考慮到大的方面的決策,為了日本的利益,即使有些衝突,也在所不昔……」

  經濟計劃廳長吃驚地望著首相,他感覺到首相整個地忽然像變了一個人。從前他對政治沒有這樣積極過,是因為什麼事呢?還是受那老人或其他人的影響?

  首相屬於那種平和、沒脾氣的人物。他決不提出任何積極方針,也不違背社會變動,總能圓滿地處理事情。他精明強幹卻不露聲色,他曾收拾了動盪不安的政局,人們對其政治手腕評價很高,但在政局穩定後,公眾認為他缺乏號召力。總之,他的特點是謹小慎微,折衷調合。循規蹈矩,絕不冒進,不發表過激言論。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如今卻積極主動地提出某種方針,而且認真地提出了「飛向世界論」。他的急劇變化因何而來,背後隱藏著什麼?通商產業相說:「在當今日新月異的時代裡,要那樣做是很困難的,將來會發生怎樣的變化,根本不得而知。」

  「正因如此,才更加必要。」首相說。

  「但,如你剛才所說,把國內工作做出某種犧牲,甚至把它當作一個跳板,我認為為時尚早,不如現在有效地控制一下對外擴展工作,以觀察各國動向。」

  「不論是日本整個國家,還是普通老百姓,都應考慮走向世界進行融合的方向,這和充實日本民族精神及日本的光明前途,密不可分。至於我所說的海外擴展方針,大家看有沒有研究的價值。」

  廳長贊成討論一下。他從首相的話中聽出,他似乎要求找出實現計劃的根據來。雖然不知首相的本意何在,但也看得出他是出於真心的,想幹一場。

  「那麼,成立一個小組,把它作為特急件研究一下吧。」廳長說。

  「這樣最好。」首相乾脆地說。

  走廊裡響起腳步聲,黨的幹事長走進來,他不高興地問道:「幹嘛那麼著急出國訪問呢?

  首相說:「我想盡量同各國首腦會晤,就國際形勢和日本問題交換一下意見。這事不必鋪張。」

  「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明年四月總統選舉以後再出訪不遲。」

  「不過是個短期旅行嘛。」

  通商產業相說:「最近,盡想著海外啦。」

  「是啊。」首相說「我的小女兒到歐洲留學,孩子們都『飛向海外』了,我也被拖著飛出去啊。」

  大家哄堂大笑,廳長發現在首相的笑聲裡,有隱約的不安。

  秋天將至。

  今年,接二連三地發生地震和火山噴發,但颱風和洪水的災情並不嚴重。有些地區發生了晝夜不停的地震。9月,三陸地區遭受海嘯襲擊,北海道也受到地震引起的海嘯的襲擊。九州還在噴發,櫻島的火山也開始活動。但人們似乎對此已熟視無睹,話題的中心也轉到體育,時裝,中國時局,美國火星計劃等方面來了。

  小野寺在結束了在熊野灘的一系列試驗後返回東京。他透過玻璃窗,看著窗外的夜景。東京這個繁華的國際性大城市,可是它和支撐它的日本列島就要……

  如果真的會發生田所博士擔心的事情,那麼這座大城市會成為什麼樣子?在悠久的社會歷史中,一億人抱著對明天的憧憬、希望,他們生存、奮鬥、尋找著幸福和歡樂,可是明天會怎樣呢?

  小野寺在心裡默默地祈禱著:人們啊,縱情地歡樂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中田看看表,站起身來:「走吧,今晚好好地睡一大覺。」

  幸長對小野寺說:「你的房間已經安排好。」

  一位嬌小玲瓏的姑娘,瞧見小野寺,立刻喊道:「呀!這不是小野……」

  小野寺好容易想起她:「哦,真子姑娘。」

  「您還記得我呀,太感謝了,打那以後再也沒見過你,有空過來玩啊……聽吉村先生說您向公司辭職了。」

  小野寺不悅地點點頭。

  「您一定要再來呀。」姑娘又說道。

  邦枝走過來,開玩笑地說:「這妞兒挺可愛哩。」

  小野寺目送那姑娘遠去,笑著說:「糟糕,被你看到了。」

  「算了。」中田說,「別開玩笑了,明天我們還要到海底。」

  黃燦燦的「克爾馬狄克號」被拖向「吉野號」的後甲板上。

  中田問;「還不到晚餐會時間,馬上就開會嗎?」

  田所博士乾脆地說:「當然!我先打個電話然後就開會。哪個房間?」

  邦枝說:「到『D計劃』司令部的辦公室吧。」

  20分鐘後,大家集合到前甲板上方的艦長室開始開會。

  田所博士在一個角落裡,面牆而坐。幸長正好可以看到他的面孔上佈滿著可怕的苦惱。

  中田喊了他一聲:「田所老師,除了山崎,人員已到齊,請您介紹一下計劃的目的及已經掌握的大致情況。」

  田所博士開始用他低沉而沙啞的嗓音說話,「那好,我現在就介紹情況。」

  幸長看著田所博士,他想:才短短的兩三個月,博士卻好像老了十歲,兩眼紅腫,平添了許多白髮和皺紋。

  「『D計劃』是根據多方面的調查研究,在我個人頭腦裡形成的想法。計劃的內容就是核實一下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稍做停頓一下,接著說,「就是日本列島甚至會毀滅……」

  人們不由得毛骨悚然。

  「『D計劃』包括兩部分,以後可能要增加。『D-2』是研究最壞情況下,如何處理日本民族的生命財產問題,我們所負責調查的是『D-1』計劃。」田所博士說,最壞的情況,就是日本列島的大部分要下沉到海底下面……」

  室內的人們噤若寒蟬。

  這時,船艙向一邊傾斜過去,人們以為是船被衝到浪頭上,但傾斜的船身久久沒有恢復原狀,而且比剛才更甚。

  走廊裡傳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年輕士官敲門進來,他一臉的慌張之色,顫抖著手中的紙片說:「橫須駕艦隊發來電報,說關東發生強烈地震,震級8。5。東京市由於裂震和激震,損失慘重。據自衛隊總部命令,本艦被派遣前往救災,改變艦線向東京灣進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8-12-25 09:49 PM

第四章 日本列島



  國家公安委員長厚生大臣面色如土地走進斷壁殘垣、塵埃滾滾的首相官邸。

  厚生大臣說:「巡邏隊同群眾發生了衝突。」

  防衛廳長說:「把部分巡邏隊和自衛隊對調一下,步兵連隊也要參加進去,但都不攜帶武器。」

  公安委員長擔心地問:「這樣不危險嗎?」

  「不要緊!為救自己的同胞,應下定決心心甘情願地去死。」防衛廳長說,「我堅決反對派軍隊維持社會秩序,空降兵團和直升飛機部隊出動的話,也只有一個目標「搶險救災」。

  公安委員長說:「可是局勢不穩哪,首相府邸好像也有警衛隊。」

  秘書答道:「只是在大門裡面和院內,而外面仍由警察負責。」

  首相表示贊同防衛廳長的意見,反對派出部隊去維持社會秩序。

  厚生大臣憂心忡忡地說:「千葉和橫濱被海嘯搞得特慘,市內是個問題啊。」

  地下突然又咕咚一聲響動,房屋開始搖晃。首相看看手錶說:「看樣子挺嚴重,東京、千葉到三浦半島的沿海地帶幾乎全完了。只有房總外緣地帶損失不大。」

  此時的窗外是一團漆黑,不斷傳來人們的奔跑聲、斥罵聲、哀叫聲,還有汽車發動機的轟響、警笛的鳴叫聲……

  通商產業相正在顫巍巍地打電話:「議員快到齊了。大藏大臣何時能到?就要召開內閣緊急會議了。」

  秘書報告說,在野第一大黨領袖和另外兩位在野黨領導人要求會談。

  首相斷然地說:「馬上就開內閣會議。」

  一名機要員,把一份墨跡未乾的電報遞給首相,首相皺著眉頭看了看:「現在哪顧得上這個。」然後把電報交給秘書,並份咐要首相府長官進行保管。

  首相疾步地向在野黨領袖房間走去。

  另外一副場景。

  有人幾乎哭了:「高速公路被破壞得一塌糊塗……」

  另有人在大聲斥責:「平日裡神氣的警察,現在都到哪兒去了?!」

  有輛汽車在開過來,企圖開足馬力衝過人群,但馬上被攔住了。群眾團團圍住汽車,爭吵著要拉上自己。司機被拽出來,他急得都快哭了:「可別砸車呀,它好不容易才闖到這兒。」

  有人請求著:「受傷的這麼多,把傷員拉走吧。」

  又有人喊:「聽說救護車已經到體育館了。」

  兩三個人鑽進了汽車,打開收音機。播音員正在緊張地播音:防衛廳已命令駐東京的自衛隊,出發搶險救災,還沒有考慮到派自衛隊維持社會秩序。災民已聚眾鬧事。本台收到的最新消息:政府考慮到首都的重要性,考慮到災情的嚴重情及正在擴大的事態,正研究是否發佈戰後首次的緊急通令。另外,緊急召開的國會會議,出席人數不到法定人數的一半。下面是東京各區的受災情況……」

  人們正在聽廣播,突然從遠處傳來歡呼聲,隨後三輛卡車隆隆地開了過來。從上面跳下一批頭戴鋼盔,身著軍裝的士兵。從喇叭裡傳出講話聲:「諸位!我們是陸上自衛隊救護班。請大家保持冷靜,主動維持秩序。有需要急救的傷員、病號,我們馬上處理。鐵路運輸暫時還沒有恢復正常,但正進行修復工作,用不了多久就可通車。」

  有人喊道:「能不能拉我們去三鷹,家裡還有人哪!」

  「請大家保持冷靜,運輸班就要到代代木體育中心,能走動的請往那邊走,體育中心有各種消息。隊員給大家帶路過去。」

  探照燈一亮,群眾歡呼。山崎端詳著講話的隊長,他年輕而強悍,但神態像個天真爛溫的孩童。山崎又轉過身看看身後仍在燃燒的火浪,心想:直升飛機現在飛行,仍很危險。

  烈火濃煙彌滿著天空,通紅的火光直燒紅了雲層。

  一場狂風暴雨突然襲擊了慘遭破壞的大城市。澆滅了百處火災,其他百餘處仍在繼續燃燒。滂沱的大雨,多少也減少了人們對於火勢蔓延的憂慮。

  東京灣沿岸貯藏的石油和化學藥品猛烈地燃燒,雨水在半空就蒸發了。這帶成為高溫缺氧、毒煙瀰漫的無人區。特大海嘯將易燃物捲向四面八方。晴海地區傷亡人數僅次於江東。堆積在碼頭的貨物大都起火,沿海高速公路被毀。長時間的滾滾濃煙,為東京海岸的修夏工作增加了巨大困難。

  小野寺伴同田所博士和幸長搭直升飛機,準備去總理府。他從機窗凝望滿目瘡痍的地面,驚喜地發現,千代田區較完整地保存下來,京濱已有車子在跑。

  當秋空睛朗,東京又活了過來,各種車輛開始不停地奔馳,人們急於回家,修復工作也在緊張進行中。小野寺不由得熱淚盈眶,心想習慣了災難的人們,是怎樣意氣風發地在濃煙瀰漫中又開始重建家園……

  收聽廣播的幸長說:「死亡人數在200萬人以上,損失超過十兆日元……」

  受災的第二天,全市立即開展恢復工作。

  有關當局經過進一步瞭解,認識到災情的極端慘重。僅東京市內傷亡人數達150萬人,若把海嘯襲擊嚴重的地區包括在內,則傷亡,失蹤達250萬人之多。占總人口百分之二點三的人頃刻間喪命。

  受災損失達十兆日元以上。約占國民生產總值的百分之十毀於一旦。全國四分之一的營業所被破壞。石油、鋼鐵等工業部門的生產能力百分之四十遭受損失。全國石油儲備量的百分之十化為烏有。恢復工作至少需五六年。

  由於蔬菜市場和倉庫破壞殆盡,新鮮食品供應呈癱瘓狀態。外運來的大批物資,無法通過還漂游著危險品的海面,只能依靠陸路。於是舊鐵路和舊公路被利用起來。

  政府和東京市政當局,立即公佈管理物資緊急條例,儘管如此,食品、醫藥品和建築材料在瞬息間一齊漲價,消費者瘋狂購物,各種商品在市場上銷聲匿跡,於是出現了「黑市價格」。

  由於關西地區尚未從去年的大地震中恢復元氣,不可能進行支援。同時全國各地都受到影響,物價飛漲不已,已經出現惡性通貨膨脹的先兆。政府雖動用了外匯進口了些急需物資並採取了特別金融和特別信貸措拖,但要收拾紊亂的通貸膨脹傾向,至少需兩三年時間。

  政府對不動產的過戶宣佈緊急凍結。奸商和部分資本家開始在受災的廢墟上興風作浪,大搞地皮投機。東京附近各縣地價暴漲。

  首相府的走廊裡人聲嘈雜,中田擦身而過向拔給「D計劃」的房間走去。他問山崎:「同老人聯繫上了嗎?」

  山崎說:「好容易才聯繫上。現在邦枝也在老人那兒。」

  「太好了!田所老師去見首相,還不如由老人出面見首相好哩……」

  「恐怕『D計劃』要在長時間內停止不前,那件事也不會那麼快就發生吧?……」

  中田平靜地說:「根據上月調查結果,最壞的情況,最小值是二。」

  山崎驚呆了:「二?!真的嗎?」

  「不是說過了,是最壞情況的最小值。」

  山崎茫然地說:「太難以置信了。我還以為這次地震後長時間內會平安無事呢……」

  小野寺說:「裡面談吧。」

  據首相指示,「D計劃」的秘密聯絡站的門口沒掛牌子,屋內設置破舊。除長官秘密偶爾通過一下外,幾乎沒有來客,「D計劃」的重要成員除幸長和安川外,天人來過。

  山崎抱怨地說:「直通電話被掐斷,連杯茶水都沒有……」

  中田笑著說:「算了,還是想一個辦法,和那位老人取得聯繫吧。」

  山崎一屁股坐到桌子上,打了個哈欠:「搞不到車啊……」

  小野寺也連鎖反應似的打個哈欠:「我也要垮啦……」

  山崎向小野寺要了一支香煙,吸了一大口,他皺著眉說:「這地震對日本的打擊太大了……」

  中田說:「是啊,可是……」

  山崎不等他說完,接著說:「我還是不大相信,那件事真的會發生嗎?說什麼規模要比這次地震大幾百倍,這不會是那位學者的空想吧?」

  中田說:「許多專家也有這種看法,我也越來越深信不疑。真正的變化是在更下面的一層裡。」

  山崎只愣愣地重複著:「真的嗎?」

  「我估計最壞的情況可能是大部分人死掉。」中田說,「人們幾乎都不相信這事,或是半信半疑而採取觀望態度。假如事情僥倖地不發生了,當然求之不得,但如果人們毫無準備,正是在半信半疑的當兒發生了,只能是束手待斃。而且發生得越晚,死的人越多。」

  「虛無主義者……」山崎嘟噥道。

  「哪裡,我是個樂天派。事情假如僥倖地不發生了,或者發生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就會不是受到輿論的譴責,就是亡命國外,總之是倒霉的事都要輪到我們頭上來。如果真的發生了那件事,那我們只有盡最大努力減小損失。即使只有百分之一,也將有一百萬同胞得救,已經很了不起了。」

  山崎有些難過地說:「可我還有妻子哪,我真想先讓她逃到國外,可現在……」

  山崎撥了電話,告訴人們再等半小時才能接通老人的電話,他還喃喃地說:「真的會發生嗎?」

  幸長說:「如果能收集到更多的資料,也許會搞得更清楚些。」

  中田說:「但是,到底何時發生,規模會有多大,很難預計得十分準確。我憑自己的直觀把賭注押在最壞的情況上了。」

  「你的直觀可靠嗎?」

  「百分之五十。賭注這麼大,要是輸了,可真夠嗆!」

  山崎輕輕一笑,說:「咱們最好弄輛車把田所老師從國會那兒叫回來。我出個餿主意,咱們把誰的車愣給他開去怎麼樣?」他邊說邊走了出去。

  幸長問中田:「先生是一個人嗎?」

  「不,已經結婚,但沒有孩子……

  「不惦記太太嗎?」

  中田大笑:「她一個人到歐洲去了。」

  「不是分居吧?」

  「哪裡。」中田算聳肩:「我們夫妻之間恩愛著呢。我雖然比不上岳父家富有,但也沒有吃過苦頭。現在我攬上這種差事,只能為救日本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在最裡面的房間裡,老人把腳放在被爐上,正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顯得瘦小而乾癟。當田所博士等五個人走進來時,老人似乎根本沒有看見他們,前仰後合地打著磕睡。

  「到底還是箱根這兒冷啊。」田所博士嚷道。旁若無人,毫無顧忌地走在鋪席上。

  一位穿著和服的姑娘,招呼他們到大被爐旁。這位打扮素氣的姑娘,看樣子性格剛毅,只有偶爾嫣然一笑時,臉上才呈現出天真爛漫的神態。

  田所博士看到老人身後壁龕的砂牆上,出現新的裂縫。這裡也受了災。

  幸長出神地望著一幅山水畫,問:「是田能村真入的畫嗎?」

  老人突然說:「眼力還不錯嘛。但這幅是仿的,喜歡南畫嗎?」

  「不,不大喜歡……」

  「我現在也不大欣賞這種畫了。」

  那姑娘步伐輕盈地端來了茶盤。茶碗裡泡的是幾片茶色的花瓣。

  小野寺呷了一口,覺得像蘭花。他望著插在花瓶中的一點嫣紅出神。

  「田所先生。」老人說道,日本將會怎樣?」

  田所博士往前湊了湊。

  「東京的事就不必談了。」

  「是的。」田所博士說,「我現在的看法和當初一樣,但需要大規調查和許多科學家的合作。但怎樣去和政府談呢?」

  室內一片寂靜。老人轉動著水杯,他深陷的雙眼不知在看些什麼,神思似乎也飄到很遠的地方。

  中田忽然說:「要像現在這種狀態,是一籌莫展的。但也可以繼續搞下去,不管人們相不相信,那件事遲早會發生!」

  老人搖晃著茶碗,咳嗽了幾聲。匡口當一下放下茶碗,用顫抖的手向椅子下面摸去。他用下巴指了一下花瓶,問田所博士:「你看見插在花瓶裡的那朵花了嗎?」

  田所博士望了一下,看到一朵嬌小殷紅的花在兩三片綠葉襯托下,悄悄地開著。

  「茶花啊……」田所博士說。

  「是啊,可花開得不是時候。像我這樣的百歲老人,看到日本的大自然亂了套,一切都那麼反常,像是一場噩夢……」

  走廊裡響起腳步聲,然後停在拉門外面。

  老人叫道:「花枝!把玻璃門拉開。」

  女孩猶豫地問:「外面很冷,行嗎?」

  「沒關係,都拉開吧。」

  女孩就把拉門統統地打開了。此時,箱根秋夜的寒氣襲進屋內,傳來松濤陣陣和秋蟲唧唧。這天是陰曆十七,皓月當空。箱根噴火口周圍的山頂灑滿了銀色的月光。

  老人用他那令人吃驚的洪亮聲音問道:「怎麼樣?你們現在領略到的是日本的美麗風光。如此美麗而遼闊的日本,居住著1。1億人。田所先生,難道你現在還相信偌大的島嶼會在最近迅速下沉嗎?」

  「是的。」田所博士歎口氣,「通過這次調查,我更增強了信心。」

  小野寺打了一個冷戰。

  「好了……」老人開口道,「我就是要聽這句話。花枝,把門關上吧。」

  小野寺正在極目無眺,突然他皺起了眉頭。剛才所看到的一輪明月突然重疊起來,並開始擺動,唧唧的蟲鳴嘎然而止。到處是死一般的沉寂。

  驀地,從昏暗的樹林傳來烏鴉刺耳的嘶叫聲,接著四面八方都傳來不知什麼鳥惶恐的嘈雜聲。狗開始狂吠,公雞也在喔啼。

  「要來啦……」田所博士囁嚅著。

  話音未落,樹林和山巒開始鳴叫。隨即,房屋開始軋軋作響,不知什麼東西匡噹一聲掉在地上,那女孩嚇得喊了一聲。

  田所博士沉著地說:「不要緊,這不過是一次餘震。但我說的地殼變動與這類地震不同,當然也可能伴隨大地震和噴發……」

  果然,地震沒一會兒就停了,好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大家安靜地坐在幽暗的房間裡。

  老人在背後的暗處問道:「剛才說話的年輕人是中田君吧?」

  「是我。」中田回答道。

  「下一階段搞什麼,大致有計劃吧?」

  「是的,大致有些條理了。」

  「好!盡快整理出來。明天我去見首相,另外,明天兩個人去京都接一個名叫福原的學者。見面怎麼說明天再告訴你們。請他考慮一個重要問題,只有京都的學者才能對長遠的大問題深思熟慮……」

  「福原……」幸長念叨著:「是搞文明史的吧,您認識他?」

  「不認識,只通過一次信,但他會懂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8-12-25 09:51 PM

第五章 即將沉沒的國家



  此次首相官邸受到地震襲擊,仍未完全修復。日夜工作的首相萬分憔悴地坐桌旁,桌上放著一份文件。

  「今後應怎樣處理這個問題呢?」首相疲倦地問。

  「報告說,進一步調查需10億到100億元的儀器……」

  官房長官說,「還是讓防衛廳去搞吧。『D計劃』的基礎工作已經動手搞,作戰總部需要擴充,而且還要增加人員和設備開支。」

  「但是,單靠防衛廳計劃是搞不起來的。」總務長官說,「當前的中心問題是那件事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發生,對此事的徹底調查,必須有科學家的全面合作。可是從哪兒調人呢?」

  首相說:「還是從學術會議調吧,先向他們交一定程度的底,再請求合作。氣象廳、地震研究所等,也許會有所覺察的。」

  「依我看,他們的注意力被這次地震吸引過去了。那件事不易被覺察,即使覺察到了,也不會相信的。」總務長官說。

  首相喃喃自語:「說實話,我也不大相信,這件事確實太玄了,偌大一個國家竟會在短促的時間就……」

  另外兩個人盯著打字紙,紙片的正中只打了一行字:

  ->

  min

  D≒2

  總務長官說:「如果事情真會那樣,就不得了,可是假如那只是那個古怪學者的胡思亂想,或者是計算出了差錯……」

  官房長官盯著首相,他也在擔心這些。他和首相是同學,又共同從政,是首相名副其實的部下。他一開始就在擔心,首相作為一國政治的最高負責人會陷入到騙局中無法拔身。這件事到現在還在秘密中進行,萬一出現什麼差錯,不僅首相本人,整個執政黨的政治生命,都可能被斷送。官房長官想到了犧牲,將會犧牲哪個,誰來承擔責任呢?至少會輪到自己的頭上,而且是最好的情況。……

  首相說:「目前的調查,還得不出明確的結論來,所以要進一步調查。再增加些人員和預算吧?」

  官房長官吃驚地看著首相,看來,首相終於下定決心大幹一場了,甚至不惜冒「政治風險」……

  首相摸著他由於幾天沒刮鬍子而顯得蒼老的臉,他在想,日本如果滅亡,將有多數國民死去,剩下的人不得不背井離鄉,四處漂泊,他們將會失去自己的家園……

  在一個時期內,第二次關東大地震成為世界各國的注意目標。東京,這樣一個居民最多的國際性大城市竟在瞬息之間遭受徹底打擊,毀壞殆盡。實情的嚴重,駭人聽聞。

  「東京變成了第二廣島!」

  某拉丁語系報紙使用了這樣觸目驚心的標題。

  地震後的第三天,各國要人和經濟界人士相繼飛抵災情還不算嚴重的成田機場,那兒還保存一條跑道。

  在外國人中有兩個不大惹人注意的人物,乍看上去,像兩個商人。他們被三個目光機敏的人接進了轎車,車牌上是使館編號。

  這輛車跑了一個半小時才來到東京市中心災情較輕的千代區北部的駐日使館。10分鐘後,這兩個人同該國駐日大使、秘書等,開始交談。

  上了年紀的禿頂男子直接了當地對大使說:「我們打算徹底調查一下,地震對日本今後的影響。需派一個得力的人在這兒常駐一個時期,他留在這兒……」他指了指同伴,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

  大使說:「災情確實嚴重,但對於日本這樣一個經濟大國,很快就克服了。說不定這次地震對日本是一個鞭策哩。」

  「但是,」上了年紀了人說,「去年的關西大地震,為時還不長。在短暫的時期內,日本的兩大中心區發生地震,這對人心不可能沒有影響啊。」

  「確實。」大使說,「社會的動盪不安將趨於表面化。在野黨就正在醞釀,要發動攻勢。」

  「執政黨能頂得住嗎?」

  「一旦城市恢復了正常狀態,在野黨就會以『政府和執政黨防震防災計劃不完善』為理由,發動攻勢。我認為半年後或地震一週年之際,可能掀起一個打倒政府的高潮,只不過現在是為了渡過困難,彼此暗中合作。等工作恢復了正常後才能煽動群眾的情緒。」

  「你看執政黨能應付得了嗎?」

  大使搖搖頭:「恐怕不容易。」

  「他們說地震損失有十兆日元,我們估計可能是它的幾倍,首先,日本的重要機關都集中在東京,如今活動陷入癱瘓狀態,徹底的恢復需五六年時間,這對日本經濟的影響,一目瞭然。其次是可能發生通貨膨脹,由於經濟停滯,所以可能出現無法控制的局面。」

  「我們也研究過這個問題。」秘書說,「儘管日本政府已採取措施,但鋼鐵、水泥、石油等的市場價格仍在大幅度上漲,而且世界各國普遍缺乏鋼鐵,不可能依賴緊急進口。生活必需品在全國範圍內飛漲。由於日本每到年底爭取津貼,全國需要大筆現款,許多銀行的出納業務也接近癱瘓;還有許多工礦受災的人,需要撫恤金……」

  「在野黨看準這不穩局面,從開春就發動攻勢。日本政府會怎樣?」上了年紀的人問。

  大使說:「日本政府好像已經在分化在野黨的統一戰線,但也只能把中間派拉過來,引他們上鉤的一條是成立聯合政府和舉國一致的內閣,可他們現在會上鉤嗎?」

  「我覺得現任首相很難導演好這部戲。」

  大使聳聳肩說:「可以說在目前沒有人能擔當得起這樣的工作。日本現在的處境是寸步難行,稍出一點差錯,日本的歷史就會向截然不同的方向發展。畢竟這個國家的經濟和國民生活長時期內繃得太緊了……」

  「沒那麼嚴重吧?」調查員說,「災情的確很嚴重,日本的國民生產總值增長率會減慢,但地震畢竟是地震……」

  「不能簡單地把這事看作一場地震。」大使說,「半個世紀以前我就在個國家的使館工作了,在我即將上任時,這個國家發生了第一次關東大地震。發生了可怕的火災,10萬人死去。同時日本天皇所仇視的社會主義者遭到暗殺。對自然災害司空見慣的人們很快進行了復興,儘管如此,日本還是遭受了深刻的危機和動盪不安。地震引起了金融危機,出現了特大蕭條,於是軍部發言權增強了,採取了擴軍備戰以恢復景氣,不少人陷入那場不幸的戰爭中去了……」

  「你的意思是,第一次關東大地震造成了日本法西斯化嗎?」

  「可以這麼說。那次地震所帶來的社會動盪對日本的歷史發展有著深刻的影響……」

  年輕的調查員反對說:「但是戰前的日本與現在不能同日而語。我倒覺得,法西斯主義會很快抬頭,而且日本會和二戰後一樣,由於這場災難又恢復了它的生氣。」

  上了年紀的人接過話頭說:「但是地震和戰爭是不同的。戰敗使日本甩掉了明治維新前後舊社會的種種殭屍,而地震不能促使社會結構和天皇發生變革,因此各種危機和矛盾會越來越尖銳……」

  「聰明的日本政府和執政黨當然也懂得這些。」大使說,「他們會通過各種渠道來鞏固社會制度,將會從各方面加強管制和取締。有一個環節出問題,日本不知會走向哪裡去。」

  上了年紀的人又說道:「我們想進一步研究一下,此次日本對遠東發生的重大影響。日本目前對東南亞經濟擴展減緩,對歐美和非洲的出口大幅度下降。取而代之的會是中國,中國會向東南亞插上一手,此外還會做些什麼呢?……」

  使館那位秘書問:「你認為亞洲軍事形勢會發生變化嗎?」

  「是的。我們現在需要做的是對日本的形勢,如經濟發展,對外擴展速度,做出估計,以制訂我們的經濟規劃和戰略部署。」

  調查員問:「日本在國際上的影響削弱了,我們會得到什麼好處?」

  大使撲嗤一笑,說:「恐怕不會直接得到什麼好處,但一個太強大的國家一旦變弱,對我們不會有壞處的。」

  秘書忽然記起了什麼,他拿出一份文件,遞給那個上了年紀的人,說:「上午日本改組了內閣,我們據您的吩咐,詳細調查了新閣僚的經歷。」

  那個上了年紀的人拿起文件,他剛看了一眼就吃驚地說:「外務大臣任命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啊,此人戰前在中國東北呆過,後來又當過駐巴西和澳國大使……」

  大使說:「據說,此人不擅講話,卻是個了不起的理論家,有人曾和他爭論過亞洲問題。」

  「哦,建設大臣,自治大臣是他們呀,通商產業省、運輸省也都任命了有才幹的人……」

  秘書說:「這次超派系的安排把黨派關係處理得很圓滿。」

  「可是……」那上年紀的人說:「奇怪的是各部的人事調動不包括在內呀……」

  秘書說:「可能在一周後發表人事調動。這次受傷和死去的高級官員不少。」

  「一旦發表,馬上搞清楚。」那上了年紀的人繼續往下看。

  「防衛廳長,可是個大人物……」

  大使問:「認識他?」

  「當然啦。此人曾在墨西哥收購石油,我雖然沒有確鑿證據,但他肯定幹過特務之類的勾當。」

  「不乾淨的人多著呢。戰時的日本軍部把優秀青年全抓到手中了。」

  「你會下日本象棋嗎?」那上了年紀的人突然問大使。

  「不會。」

  「日本象棋很有意思,吃掉對方的棋子,可以當自己的用。花樣也很多……」

  「說這個是為什麼?」

  「我總覺得此次內閣改組不對頭,假如你是日本首相,你會把重點放在哪方面?

  大使回答說:「國內治安罷。最好起用新聞界大人物,得到他們的合作。其次是建設、運輸和厚生三個部長,還要加強國家銀行和大藏省。進口貨物是必需的……」

  那上了年紀的人點點頭。

  秘書說:「這幾個部都任命了得力的人物。」

  「你們都是從國內角度談的這些。」上了年紀的人說,「整個日本國民並不具備從國外角度出發部署人事的能力,而這次人事安排卻是完全對外的,就外務大臣來說,國內知道他的人寥寥無幾,而國外的人知道他是極精明強幹的一個人物。我們看來,這次安排的外交、通產、運輸和國防四個部長都是國際知名的大專家。雖然這也是面向內政的安排,但不過是一種煙幕罷了……」

  大使陷入了沉思。

  上了年紀的人接著說:「我總覺得這次任命後要開展一個強大的外交攻勢了,否則日本國內已夠混亂,還要作出如此的人事安排,不是很奇怪嗎?」

  「我想起一件事來。」調查員插嘴道,「據我們出國前一份情報說,地震後的日本對外投資速度僅僅下降了一周,此後又恢復了原來的速度,不再下降。日本政府似乎給相當疲軟的私人投資不小的幫助哩……」

  那個上了年紀的人喃喃地說:「這很值得調查調查……」

  「另外還在件奇怪的事情,日本政府在世界各地不斷地收購地皮,面積很大。」

  「我還知道他們在非洲和澳洲購買了礦山。」大使皺起了眉,「莫非是打算移民?」

  「不對。日本人口增長率早就開始下降,不可能是因人口膨脹而移民。這實在令人費解啊……」

  大使也喃喃自語道:「這些日本人到底想幹什麼呢?……」

  上了年紀的人沉思片刻,說:「日本國內肯定發生了什麼怪事,政府活動的背後肯定隱藏著什麼……」

  在坎培拉市郊紅山一帶有澳大利亞某高級官員的一幢別墅。此時,總理正坐在別墅的客廳裡。另外有一個身材矮小的人也在坐著。

  總理已經沉默了好久,他猛地站起身來,開始在房間裡踱步,不停地從這頭走到那頭。他望著牆壁上的空調自言自語道:「這空調也是日本貨……」然後他轉身面向那位身材短小的客人。

  「做夢也想不到啊。」總理說,「野崎先生,這事很棘手哩。」

  這個名叫野崎的日本人,是通過那位高級官員,要求同總理秘密會談的。總理不知道野崎老人怎麼知道總理不會拒絕已經通過那位高級官員的客人的。老人遞交了首相和外務大臣的親筆信,並開門見山地和總理談起這件讓人驚奇不已的事情。

  「你知道,最近澳大利亞人口已增加近100萬人,現已突破1200萬。」總理說。

  老人點點頭:「知道。可是日本現在人口近1。1億。」

  「約是我國人口的10倍。」

  「然而貴國總面積是我國20倍以上。」

  「可是,百分之七十以上是沙漠呀。」總理這樣說著,但他知道無濟於事。接著又說:「貴國是個奇跡的國家啊。是遠東最大工業國,高度現代化。早在1970年的國際博覽會上,我國就想同貴國合作,開發這個大陸和大洋洲。如今已有貴國的汽車在我國大量地奔馳著,有6萬日本人在我國……」

  野崎點點頭,說:「是的。貴國確實是我國最友好的國家,閣下作為最高領導人對日本的情誼,我們高度評價。」

  總理說:「我一直在努力把這個富有潛力的大陸向世界各國開放。本世紀初大陸北部的淘金熱,吸引了東南亞的華工。我的祖父和父親雖不是種族岐視的人,但他們同那些吵鬧而忙碌的華工格格不入,正在此時,國際上盛行一時的排斥黃色人種的運動波及到這兒,隨後就限制移民……當日本向大洋洲和東南亞擴展時,我們曾再三提醒貴國工業界領袖應穩步前進。」

  總理忽然意識到自己正主動地談到了最重要的話題上,他苦笑一下,對這位不知不覺中把話題引向那件事的老人甚至有些惱火。還有一點原因就是這矮小的日本人不僅能講一口標準英語,還流露出英國名牌大學的語調,而自己的英文總擺脫不了澳大利亞的方音,因此他自歎弗如。

  總理終於問道:「貴國希望多少人?」

  「第一批100萬,希望能增加到500萬人。」

  總理沉默著。500萬人意味著澳大利亞將有三分之一是黃色人種。

  「100萬人相當於我國人口的百分之八呀,時間是兩年以內?」

  老人忽然有些煩亂:「越快越好。希望年內能遷來一部分,哪怕是10萬,採取墾荒的形式也可以……」

  那位高級官員第一次插嘴道:「這種方式,若不告知國會真相,就很難通過。」

  總理突然記起了什麼:「不,可以搞那條縱貫南北的鐵路嘛。」

  「是的。」高級官員點點頭,「採取國際投標的形式,假如讓日本中標的話……」

  「就簽定一項協定,比如叫作日澳內陸開發協定……」

  老人說:「恐怕來不及。假如貴方能在半年內取得國會批准,你們的鐵路計劃可以由日方提供優惠貸款,機械器材和先進的技術……」

  「這條件過於有利了,反而容易引起國內的懷疑。」高級官員說。

  「理由可以說,由於日本連遭地震襲擊,『新幹線』工程陷於停頓狀態,決定由澳大利亞來填補這個計劃的空白。日澳雙方可簽定易貨貿易協定,大量的羊毛和羊肉這些必需品出口給日本……」

  總理想,這定然是一筆很有利的交易,大量的高級人才,高尖的技術和機械將會不斷湧入。同時,總理仍有些不安,工程結束後這些人幹什麼呢?這筆交易將會對這個國家產生什麼影響?

  總理搖搖頭說:「一下子來10萬人就有些困難,更不用說100萬。聯合國那邊你們活動了嗎?」

  「已和秘書長秘談三次了。儘管聯合國在國際上也會提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可是到底能發揮多大作用呢?我們也正與美國及南美、非洲幾個國家進行秘談。特別希望在那件事發生前,能得到貴國的幫助。我個人,不,整個日本向您下跪,請救救瀕於覆亡的國家吧……」

  老人用充滿了感情的聲音說著,令人感覺到在他的內心有某種不可抑制的力量就要迸發出來,甚至會向總理進行苦苦的哀求。但老人仍在坐著,只有他那有神的雙眼閃爍著懇求的光芒。總理對於這位具有驚人克制力的老人,充滿了折服的敬意。但同時又覺得日本人的這種高度克己精神,在國際交往中反而會給自己帶來損失。

  總理喘了一大口氣,說:「這件事太讓人吃驚了,貴國的科學家肯定日本會下沉嗎?」

  野崎老人也迷惑地說:「我個人也不敢確信,我只被告知,那件事發生的概率已超過百分之七十。現在正在秘密調查之中,稍一洩露,混亂狀況不堪設想。現在看來,隨著調查工作的深入,在兩年內發生那件事的概率也在增大,發生時間似乎也在提前。我們的計劃已有些為時過晚……」

  總理把手放在老人瘦削的肩上,真誠地說:「野崎先生,我保證我們這方面將盡最大的努力,我們也願意同英聯其他國家首腦談這件事。」

  老人感動地說:「謝謝。我對閣下的寬宏大量和對人類的真摯熱愛,是很信賴的。」

  那位高級官員問:「開始同蘇聯談判了嗎?」

  老人點點頭:「雖然我們對那個大國不太瞭解,但也寄予希望。」

  「恐怕對中國大陸寄予過高期望吧?他們已有10億人口,而且,兩國的歷史曾……」高級官員說。

  這時老人拿過來一隻小箱子,打開箱蓋,對總理說:「這是贈給閣下的禮品,這不只是首相,而且是我們國家送給您的。」

  總理是很喜歡東洋藝術品的,他高興地說:「這麼漂亮,是13世紀的作品吧?」

  「是的。」老人低聲說,「這佛像是國家一級的,是從地方古廟買來的,希望閣下喜歡。」

  於是總理和老人約好兩天後見面。

  那位高級官員說道:「現在看來,他們已開始把文物偷偷運向外國了,或是出售,或是贈給大人物。今年下半年在歐美舉辦的三次日本美術展覽會,似乎與此事有關。」

  總理說:「何不趁機買幾座寺廟?」

  「早下手為好。美國博物館恐怕也在搞這些東西哩。」

  總理歎口氣:「僅僅接受些佛像還不錯,可是我們要接受一二百萬人哪,甚至是500萬,這些人吃住在我國,生兒育女,簡直是建立了另外一個國家……」

  「不管怎樣,是個包袱。」高級官員說:「最好的辦法是將500萬人隔離到大片荒地去,讓他們墾荒或者……」

  「可是,」總理說,「假如你是日本領導,你怎樣解決1。1億人?光是出國船舶,怎麼解決?……」

  高級官員沉思半響,說:「也許會有一半多的人無法得救了,活下來的人失去了自己的國土,流浪四方,將要結束無憂無慮的生活而去品嚐漂泊者的辛酸。」

  「還是應考慮一下,那件事會給我們帶來什麼影響,讓我們也做些調查吧。」總理說。

  小野寺走進D-1計劃總部總務處,發現屋裡一片混亂,四處籠罩著人們的怨氣。

  「出什麼事了?」小野寺問身旁的科員。

  「你還不知道?看看這個吧。」年輕的科員遞過一本雜誌來。

  小野寺拿過來一看,這是本新出的通俗雜誌,在其圖片專欄,赫然印著這樣的標題:日本列島將會沉沒?!

  海底火山權威田所博士的預言小野寺大為震驚,臉色都變了。他翻來覆去把這篇文章看了好幾遍,雖然該文用了誇張手法,但把田所博士的理論基本反映出來了。

  「這可是洩露國家機密啊。」科員說:「據說是那位學者,由於喝醉了酒漫不經心地捅了出去……」

  小野寺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著科員的話,自己同田所博士已交往半年,但從未見他喝酒。他又把文章看了一遍,發現上面並未提到有關「D計劃」和計劃總部。文章的後半部,是氣象廳的談話:……最近以來,日本集中發生了地震和天災,地殼運動也趨活躍,有關部門正在查明原因。儘管如此,說日本列島將要下沉,這是不可想像的……

  文章最後刊登的是著名學者大泉的談話。大泉稱:我們對田所學者的研究工作,是不能寄以太大信任的。此人善於譁眾取寵,說出這樣的話只能認為,他想趁日本最近發生的地震及其他動盪現象,混水摸魚,沽名釣譽。這種言論只能助長社會的不安,因而對這樣的人應嚴加管束……

  此外,還有一些公司經理,科幻小說家等身份的人的談話,無非是認為田所博士的說話純屬無稽之談。

  從陸上自衛隊派來的年輕校官,走過來同小野寺搭話道:「應當給他處分!要是以前,洩露了國家機密會被立刻關進監獄。」

  小野寺很惱火,但他按捺住火氣問道:「田所博士現在在哪兒?」

  「他已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昨天下午來到氣象廳,向總部提出了辭職。」

  向氣象廳提出辭職?小野寺有些不解。

  那位年輕的科員說:「若批准他辭職,就更麻煩,他就可以站在完全不負責任的立場上了,反正說話不受約束了。」

  那校官傲慢的說:「對老百姓有什麼辦法!對國家大事沒有責任感。乾脆把他扣起來算了。」

  「聽說,領導曾試圖說服他……」

  「說服有什麼用?約束不了他的行動,他這種人說不定會亂來一通。依我看就得採取措施。」

  小野寺忍無可忍地插嘴道:「田所老師只不過發表他個人的意見,並未暴露計劃和總部呀。」

  「這就沒事了嗎?要被新聞機關嗅出來,我們要被調查的。」

  那位年輕科員說:「公安部門已對他盯梢,今天下午他還要出席民間廣播電台的普通節目。」

  校官破口大罵:「混蛋!應動用防諜部隊阻止他!」

  從外務省調來的一個秀才似的科員說:「最好是聽之任之,否則會引起人們各種猜測。對於記者採訪,一問三不知,把他頂回去。」

  小野寺獨自嘟噥道:「可是,田所博士為什麼會突然……」

  坐在小野寺身邊的幾人忽然意識到小野寺是早就同田所博士一塊工作的,都朝他看去。

  外務省調來的科員說:「那個人恐怕是不得志吧。在那件事還模糊不清的時候,他確實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但那事被組織真正抓起來以後,他反而成為絆腳石。他也不過是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才去調查研究的,或者可以說他只是出於個人的好奇心想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他根本沒有把事情和日本這個國家的命運問題聯繫起來去考慮。而且他可能希望自己一直混在『D計劃』核心小組中,但他又不會使用微機,甚至不懂總體設計工程系統是怎麼回事,這樣,自然就從領導核心中被淘汰掉了。也許因為這一點,隨著他地位的下降,不滿情緒就爆發出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8-12-25 09:53 PM

  年輕的科員說:「中田先生後來居上,成為領導核心,也許他因此而惱火呢。有人曾聽到他們兩人的爭吵。」

  校官鄙夷地說:「那種放蕩任性的學者,作為開路先鋒還湊合,一遇國家大事就……」

  小野寺心裡大喊:不是的!不是你們所說的這樣。說田所博士是因受到排擠而大鬧情緒這完全是政客和官場的看法。在小野寺看來,田所博士是位真正的「學者」,他比那些大學教授們更懂得「自然」和「人類」,性情更豪邁豁達。可是,他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事呢?……

  突然隔壁房間的門被打開,有人大喊;「不好啦!田所先生在電視節目裡,動手打了同他座談的人!」

  屋裡的人一下子緊張起來:「打了誰了?」

  「山城教授。」有人答道,「他正在推搡節目主持人哪!」

  有人說了聲:「這下可好啦!」

  人們不由得勃然大怒,心想肯定是那校官,或是從外務省來的秀才。當科員們爭先恐後地擠進隔壁的電視間時,小野寺卻癱坐在那裡。小野寺想起博士那張感情洋溢的面孔。他所瞭解的博士具有寬闊的胸懷,他知道博士是那種一心想著廣闊的「自然界」,並不貪戀爭權奪利的鬥爭的人。博士還說過小野寺「這人是可以信賴的,因為他瞭解大自然」,就是因為這句話奠定了小野寺對博士絕對信賴的基礎,就是這樣一位博士,具備即使被排擠出去也不打算報復的寬宏大量,是不是正因如此,他才與眾不同,和別人合不來?……可是,為什麼博士會這樣……

  有人大嚷一聲:「田所博士好像被捕啦!」

  小野寺一驚,忙問:「你說什麼?」

  那人說:「節目結束後,他好像又打了人,被便衣警察逮捕了。據說節目開始前,博士就喝醉了酒。」

  小野寺心裡難過極了,他急於想離開這個地方,便向外走去。在走廊裡,他突然遇到了氣急敗壞的幸長。

  「等一下。」幸長臉色鐵青,橫眉倒豎:「非揍中田不可。」

  「怎麼啦?田所博士剛才不是被抓起來了?」

  小野寺看到平日裡這位和善懦弱的學者,此時激動得像換了一個人。

  「正是因為這個,是中田把田所老師搞得那麼慘。」說完,幸長粗暴地推開了中田所房間。

  他一把抓住中田所衣領,怒氣沖沖地問:「你太過分了,把田所先生……」

  中田卻冷靜地說道:「這是他自己主動攬過來的,不知他和渡老人說了些了什麼……」

  「可你應該制止他呀,他有功勞,又是我的恩師……」幸長仍然生氣地說。

  中田說:「其實沒有誰比田所博士更合適,只是他做過了頭。是他偶爾聽到那個計劃,主動攬上的,絕不是我求的他。」

  「肯定是你玩的把戲,弄了圈套。」

  中田也有點惱火:「你以為我是那種會使手腕的人嗎?要是換成你,你會比田所老師做得更好嗎?」

  幸長鬆開中田的衣領,他痛苦地捂起了臉。

  小野寺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中田難過地說:「田所老師,他承擔了『D計劃』的『佯攻』任務。」

  「是通過週刊雜誌洩密的任務吧?」

  「是的,還通過電視……」中田說:「工作已逐漸無法隱瞞,我們想先放個試探氣球,把事情洩露出去,以觀察反應。想通過通俗週刊雜誌……可是還沒有最後決定,田所先生就……」

  「你是說是田所老師主動承擔了這丟臉的差事?」

  「是啊。可沒想到會搞到這個地步。」

  小野寺恍然大悟。當事情再也無法秘密進行時,就讓一個在學術界孤傲清高的學者,在通俗週刊雜誌上發表「駭人聽聞」的意見。這樣做,一方面使人們不必過於重視,另一方面編輯部及學術權威的冷嘲熱諷,更削弱了情報的「刺激性」。人們雖受了一場虛驚,但終會安下心來。同時,幕後策劃者會使人們想到這件事的可能性……

  小野寺喃喃地說:「這麼說,果然是田所老師主動承擔的了……」

  中田說:「這也許是因為他沒有家庭的後顧之憂,對待名譽地位又很淡薄……」

  「不只如此。」小野寺肯定地說,「我覺得肯定還有件使他更傷心的事發生。」

  「使他更傷心的事?是什麼?」

  「他發現了變動……」

  大家都沉默不語了。這時,一陣微震輕輕搖撼著建築物,這次微震是大家習以為常的,卻是日本列島走向最後大變動的徵兆。

  不野寺突然想到,田所老師遲早會被保釋出來,可放出來以後呢?

  「他總算轉移了社會對我們計劃和總部的注意。」小野寺說,「可是我們是不是再也不能和他一起工作了?」

  「我們沒有想到他會對大學教授大打出手。」中田說,「也許他會和我們聯繫的,渡老人會出面收拾殘局。」

  「老人還在箱根嗎?」小野寺皺皺眉,「那份報告送到了沒有?」

  中田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從抽屜裡取出一張報紙,遞給小野寺:「你還沒看到這個吧?」

  小野寺翻開一看,一則尋人廣告映入小野寺的眼簾:小野寺俊夫:母逝世,速歸。兄一時間,小野寺呆在那兒。

  「令堂……今年高壽了?」中田問,「很久沒見面了吧?」小野寺下意識地回答:「68,不,好像69了……她一定是心臟出了毛病……」

  「回去看看吧。」幸長關切地說,「羽西機場已經通航了。」

  中田說:「機票很難弄到,但是可以搭自衛隊的運輸機,每天都從厚本飛往伊丹。」

  邦枝面色蒼白地說:「聽說富士山一帶已發出警報,大澤噴出的天然氣在增加,寶永火山口也開始冒氣了。」

  老人逗趣地笑道:「從這兒能看到噴發嗎?

  「我們在等待著首相的命令,請求您趕快回東京吧,萬一……」

  「不要緊的。」老人說,「兩三天內沒問題。今晚就可以搞出那篇東西來。」

  邦枝煩燥地說:「可他們白天無所事事的樣子……」

  老人說:「別看他們那樣子,是在考慮問題哪。最近幾天眼都沒合一下,不知道身體能否堅持住……」

  他們,指的是福原為首的一個小組。其中兩人是福原邀請來的,三個是從總部派來的。有時百忙中的首相來訪,他們會通宵地暢談。邦枝就在隔壁陪著,有一次他去送茶時偷偷往裡面看,發現包括老人在內的五個人只是在悠閒自在地聊著天,不知是誰介紹起有趣見聞時,首相和老人都開口大笑。

  邦枝懷疑這些人是不是真的在考慮日本和日本人的「未來」大事,因為他根本就看不出來。

  此時老人坐在手推車上。穿著綢衣的姑娘來到老人身旁,附耳低語了幾句,老人點點頭。那姑娘把手推車向走廊推去。老人招呼邦枝也過去一下。

  拐過走廊後,他們來到前廳。雖是嚴冬二月,但那紙格門和玻璃門都敝開著。屋子當中是一張大桌子,桌子上有一個青黑色龍尾硯,邦枝曾在展覽會上見過這種高質地的硯台。在龍尾硯的旁邊,是一枝剛蘸過墨的粗筆。室內堆滿了書籍資料和紙片及各種手冊和地圖。

  一個像是做記錄工作的中年男子,疲憊地坐在牆角,另兩人坐在桌旁。那個穿著和服、身材短小的男子正眺望窗外。而另一名僧侶打扮的人似乎在閉目打坐。桌子上的三個大信封上都寫著漢字大寫數字。

  眺望窗外風景的人低聲說:「大綱已大致……」

  「哦,」老人在姑娘幫助下,坐在蓆子上:「皇室仍然到瑞士嗎?」

  「一人去美國,一人去中國,另到非洲一個人……」那身材短小的人回答道。

  他就是福原教援,邦枝注意到,才不到一周時間,教援卻憔悴得像換了一個人,兩眼深陷,面黃肌瘦,已有幾天沒刮鬍子。

  福原教援歎口氣,輕聲說:「恐怕有一半人要死去,而活下來的也會很慘……」

  老人看著信封,問:「是分成三份嗎?」

  「我們按不同的情況分的。」福原教援說,「第一種情況是,日本民族的一分部,在某地重建國家;第二種情況是日本民族分散到世界各地,歸屬所在國家;最後一種情況……是沒有國家肯接納……」

  僧侶打扮的人說:「我認為這個島國人民不會淪落到象猶太民族他們那樣的境遇中去,經過多年以後,也許還能保存下來日本民族……」

  「宇津木先生呢?」老人問。

  「他已經支持不住,到隔壁休息了。」福原教授回答。僧侶打扮的人接著說:「還有一種意見,很極端,與我們工作的宗旨背道而馳。但我們三個都傾向於它。」

  「就是,」福原教授說:「以不變應萬變,任何事都不做最好,聽任自然。」

  邦枝在心裡大罵:媽的!這幫學者,莫非1。1億人都滅亡也可以嗎?……

  渡老人說:「到底還是提出了這樣的想法。」

  僧侶打扮的人說:「日本人與其他民族截然不同,我們這種想法正是因為這一點……」

  老人敏銳地盯著他們:「你們三位考慮的時候,想到自己的年紀了吧?」

  福原教授小聲地說:「這個……」

  老人招呼那姑娘過來,「你們好好看看這姑娘,才23歲呀。你們想過孩子們嗎?」

  僧侶打扮的人說:「這想法太極端,但否則設想就不夠全面了。」

  福原教授說:「我們的想法是不向他國提任何要求。人類社會還沒有進步到一個國家的人民擁有在國外的土地上生活的權力。失去了國土的日本民族將借住在世界各地,必須靠自力更生維持生存。」

  邦枝忍無可忍地說道:「世界人權宣言說,任何政府都必須保證,做為人類而生存的權力……」

  福原教授說:「那只不過是宣言而已,在事實上做不到。」

  老人點點頭,說:「就算活下來,祖祖輩輩也得飽嘗艱辛。假如日本人真的成為沒有了國籍的普通人,事情就比較簡單,可問題是日本還是一個朝氣蓬勃的民族,還擁有極大的衝勁,要使他化為烏有,是不可能的。」

  坐在角落的記錄員開口道:「如果可以的話,讓他們休息一會兒吧……」

  老人點點頭,吩咐邦枝收好信封。老人被扶上手推車。

  邦枝說:「馬上出發到東京的話,有現成的車讓他們幾位一起去吧,這兒越來越危險了。」

  於是三輛汽車,他們決定留下兩輛。老人和邦枝做好準備,攜文件去東京。二人正要出發時,一聲巨響震撼了正飄飛雪花的天空,身後,接近富士山頂的斜面有一縷白煙騰空而起。

  老人沉著地說:「寶永火山口的噴發不過如此而已。」

  這時那位花枝姑娘神色慌張地跑過來,掩泣唏噓:「老先生,福田先生,他……」

  邦枝一驚:「怎麼啦?」

  回頭一看,那僧侶從大門中走過來,雙掌合什。老人明白了,他吩咐花枝通知福田先生的家屬。又對那僧侶說:「龍野先生,拜託了。」

  那僧侶輕輕地鞠了一躬。

  在小野寺母親追悼會那天,阪神地區發生微震。山陽新幹線的六甲隧道已不通車。

  小野寺覺得闊別多年的關西和現今滿目瘡痍的東京相比,特別沉靜。但他同時感到地面情況不同尋常,後來小野寺的哥哥告知他原因。

  哥哥說:「關西的許多設計都已下馬,我也無事可做,所以想調動一下工作。」

  「為什麼?」小野寺問,「是不是關西受地震影響?」

  哥哥說:「你還不知道嗎?最近關西的地盤迅速下沉,有的地方一天之內有兩公分……」

  「真的?!」小野寺吃驚地問,他只忙於在「D計劃」總部調查日本海溝,對整個日本的情況卻不瞭解。

  「當然是真的。從一年前已經開始,說來奇怪,整個日本西部開始下沉了,因此阪神地區海面的人工填築地帶受到嚴重威脅。目前的下沉速度若按原增長率的話,構築的防汛工事是無濟於事的,任何工程設計都達不到要求。有關專家說下沉到一定階段就會停止,可是什麼時候呢?」

  小野寺皺起了眉頭。他知道日本東西兩部分地盤構造不同,可是沒想到西部也在下沉……

  哥哥告訴小野寺他們公司有架直升飛機,可以坐上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嫂子不情願地說:「你是家屬代表,今天是追悼會呀……」

  「沒關係,我會馬上回來的。」

  兄弟二人來到機場。只等了一刻鐘就起飛了。

  從空中眺望大阪灣,原先的防洪堤和人工島有一半遭到海水侵吞。修建在神戶海面人工島上的關西新機場已中途停工,水流攜著渾濁的黃泥流向遠處的海面。大海正在毫不留情地吞食著人類的成果。

  小野寺的哥哥說:「我們需要大筆投資,可是在相當長的時期內是沒有希望的,關東地區修復仍在進行之中。現在公司裡無事可幹。」

  小野寺憂鬱地向哥哥:「那你打算幹什麼呢?」

  哥哥說:「我決定去加拿大找工作,反正現在也不需要照顧媽媽了。」

  「這太好了!」小野寺轉憂為喜,「你打算何時動身?」

  「可能在一兩個月之後,得處理一些事情,下周我先過去看看。」

  小野寺用力地捏哥哥的手:「越快越好,盡快動身去加拿大,全家都去吧……」

  哥哥笑道:「說的容易,我這是中年改行啊。」突然他疑惑地問:「幹嘛這麼一個勁地勸我?」

  「日本就要……」

  小野寺說了半截,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那件事,既使骨肉同胞也需要諱莫如深。

  他在心裡急切地勸著哥哥:趕快逃命吧,哥哥,哪怕是赤手空拳。日本就要下沉啦。下沉前後要發生嚴重混亂,那時只有聽天由命,現在正好,趕緊和嫂子逃出去吧……

  「D計劃」總部佔了防衛廳的三層樓。最大的房間安裝了一台立體顯示器。在此之前,中田已睡在辦公室。

  「D計劃」總部合併了技術研究部的第五研究所。防衛艦艇有「離月號」、「山雲號」、「春風號」和「春名號」。此外,「富士號」破冰船、「海龍號」潛艇也參加進來。海上自衛隊三分之一的艦艇調撥歸「D計劃」使用。

  立體顯示器已經開始運轉,隨著觀察的積累在增加,日本列島地下發生的現象逐漸清晰,中田的恐懼感也隨著加大加深。

  他邊看著顯示器上的立體圖像,邊害怕又不相信似地說著:「這可真是出乎意料……」

  氣象廳派來的青年說:「也可能會噴發。」

  地震研究所真下副教授說:「能登半島積累了大量能量,並向東移動,最近可能發生地震。」

  國土地理院調來的職員說:「根據計算,順著系魚川和靜岡構造線積累的能量,已經超過理論的界階,但卻沒有釋放。為什麼呢?」

  真下問:「你怎麼看待這現象,中田先生?好像是地幔的下降流正穿過日本列島的地下,向日本海方向俯衝。」

  中田說:「我們也可能遇到過這種情形。」

  「在地下700公里的地方,會發生什麼?」氣象廳的青年問。

  「可能是橫穴。今晚,我們搞一次模擬試驗。」中田說。

  大家開始做準備工作,午夜兩點後開始做模擬試驗。中田站在立體顯示器前。

  剛開始不到兩分鐘,中田驚叫一聲:「停!大家過來看看。」

  大家都聚了過來,幸長望著立體顯示器,一下子驚呆了。顯示器中青色螢光描繪的日本列島的模型,正從當中裂成兩半,偏斜起來。在偏斜的日本列島四周,表示能量分佈的光幕時強時弱地閃爍著。

  幸長恐懼地說:「日本不就要下沉了嗎?」

  中田艱澀地說:「徹底下沉,下沉之前甚止會斷裂。」

  真下懷疑地問:「不會弄錯吧?」

  「不會的。」負責終端機的青年說:「和普通標度一樣,一秒約等於一百小時。」

  「把達到該狀態的時間念一下。」

  「實際的標度是一萬一千二百三十二小時。」青年回答。

  「一萬一千二百小時……等於……」幸長計算著,」一年三個月剛多一點。」

  中田說:「我們放慢速度,再看一遍,這次時標下降為一秒等於二十五小時。」

  大家各就各位,又從頭開始。立體圖像緩慢地蠕動著,表示能量分佈的各色光點在跳躍,移動,亮點中間,有一條模糊的彩虹光幕向青色光線掃瞄出來的日本列島襲擊……紅色亮點在漸漸地增加,光線對比漸趨強烈。

  中田大喊一聲:「停!」接著問:「到現在是多長時間?」

  「三百零二秒整。」

  「從這兒開始,把時標減慢一半,使用象限照像。」

  「這樣行嗎?不減慢到四分之一……」幸長問。

  「清晰度還不夠,這次再看看。準備,開始!」中田命令道。

  打開開關後,又開始了操作。這次大家都懷著極度恐懼的心情,聚在顯示器周圍。

  光幕晃動得很緩慢,室內一片寂靜,只有攝影機每隔兩秒鐘,卡嚓地響一次。紅色亮點的閃動逐漸加強、最後粘在了一起,在日本海側和伊豆、小笠原群島兩側並列著。日本海溝上側是綠色,不太強烈,而下側是鮮紅的光斑,在強烈地閃耀著。

  地理院調來的人低聲問:「那是什麼?」

  幸長回答:「綠光表示的是質量虧損與重力負異常積分。」

  中田低聲說:「大家注意看,日本列島的地下!」

  在地下200公里處,綠光下面的紅光突然潛過日本列島的下方,形成一條淡淡的紅道,開始向側面流了過去。粉色的橫道向日本海方向延伸……

  真下問:「那橫道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能量在地下200公里就穿到日本海那邊?」

  中田搖搖頭:「不知什麼原因。」

  真下又焦灼地問:「積累那麼多的能量,已經超過了地殼的彈性限度,為什麼?」

  氣象廳的人說:「日本列島就要分裂了……」

  日本列島的中央部位,閃動著一條伸向南北方面的紅色光線。同時,日本列島發生彎曲。日本海那邊的粉紅色光斑變大。日本列島的東半部向東、西半部向南,緩慢地移動,歪斜地露出一部分,不久慢慢地滑落,最後沉了下去。原來排列整齊的紅色亮點漸漸暗淡了下去……

  「多長時間?」

  「從第二次算起,是62秒,也就是32天多一點。」

  真下副教授歎息道:「只不過是一個月,就發生這樣大的變動。」

  幸長問:「列島部分的移動距離是多少?」

  「水平距離是35公里,垂直下沉2公里。」

  「那麼高山部位將會保存下來……」地理院調來的人說。中田說:「可是要出現山嶽崩裂和大噴發呢?而且,還要繼續下沉……」

  氣象廳的人說:「在大變動之後,還有繼續下降和水平移動。」

  真下副教授說:「但是,我還是有點不相信。這個數學模型準確嗎?我已說過,那麼大的能量積累,超過地殼的彈性強度,這在理論上是不可能的。」

  中田說:「數學模型可能不具備。但是那種能量的移動卻可以想像。你們知道隧道反應嗎?」

  真下說:「你所說的隧道反應是只有在原子核的情況下才能考慮的一種模型,對於宏觀的地殼現象適用嗎?」

  中田搖搖頭:「我沒有說可以適用,但是,對於高密度的固體,像岩石圈這樣的,有一種和隧道反應相似的模型。」

  「什麼樣的?」

  「冰河。」中田說:「在冰河的內部,到處可產生零度的冰穴。在壓力基本不變時,出現一個管狀體,水從中流過。就好像有個較大流速的水流。」

  真下吃驚地問道:「在日本列島下面也有這種現象嗎?」

  中田說:「只是個設想。但是,地下的岩漿為何會鑿出那麼大的隧道呢?」

  真下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口道:「這個設想有些道理可講,可以認為在高溫高壓的岸石圈中產生液相的隧道,熱隨著液流而移動。可是,日本海積聚的能量又是……?」

  幸長插話說:「日本列島終歸要下沉的,大變動何時開始?」

  氣象廳來的人說:「是從三百零二秒開始,也即三百一十二點五日開始下沉。」他的聲音有點發抖。

  只有十個多月……

  人們都呆立在顯示器旁,岑寂不動。

  幸長感到渾身發冷,直起雞皮疙瘩,在短短的十個月內,又能做些什麼呢?

  中田泥塑似的站了一會兒,然後下定決心似的拿起電話。

  幸長問:「你要叫醒長官嗎?」

  「首相。……」中田按了幾個號碼鍵。

  幸長膽怯地說:「這樣不會……對這個模型還要討論呢。」

  「沒有辦法,應該做出最壞的準備了。」

  幸長悄然地躲到一扇窗戶那邊。

  此時的夜空,已經淡淡地泛起魚肚白。

  清晨7時,新聞機關各領導聚到希爾敦飯店,大家表面上都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好像臨時出席早餐會。汽車前面都沒有安插報社的旗子。

  年輕的秘書們和內閣官房次官,正在特別客房裡接待各報社社長和其他人。

  一個秘書說:「內閣會議估計結束了,首相和官房長官馬上就到。」

  「內閣會議?這麼早就開了?」某社長問。

  「今天早上5點。」秘書說。

  人們都面面相覷。

  有人問官房次官:「中田先生,非常緊張嗎?」

  次官一反平日的活潑爽朗,憂鬱不安地說:「是啊,我們也感到很意外。」

  首相向大臣們掃了一眼,說:「最後,請問各位在兩周內發表,有意見嗎?」

  外務、大藏和防衛三個大臣面露難色,其他人都沉默地坐在那裡。

  通商產業相說:「兩周恐怕太倉促,準備時間得有三周,同時,也需要研究個對策啊。」

  官房長官說:「我們應警惕外國搶先發表。」

  運輸大臣說:「現在有沒有哪個外國學術團體發表什麼?」

  首相府長官說:「這種可能性很大。近來日本列島的外國船隻、飛機和人造衛星突然增加,幾個國家的首腦也是知道這事的。」

  防衛廳長說:「我還是認為不到最後關頭,不要聲張出去。否則社會上一片混亂,會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大藏大臣開口道:「我覺得兩星期差不多。國際投機商人已在大量拋售日元,並開始拋售日本債券。歐洲有些國家已暫停同我們結帳。恐怕是我們派特使的國家走漏了消息。因此還是兩個星期的好。」

  外務大臣說:「從國際道義考慮,應盡早通知韓國、台灣和中國大陸。特別是韓國,災情恐怕最嚴重,應在這一兩星期內通知他們。」

  首相問外務大臣:「何時聯合國托管理事會開會?」

  「三星期之內。理事國的事前磋商已大致結束,但最棘手的是澳大利亞和中國。印尼國為有利害關係可能會提出什麼。但這麼大一件事情,即使托管理事會意見統一了,安理會和聯合國會說這違反托管的神聖職責。托管是為促進該地區自治和獨立,假如有人提出佔領,勢必引起爭論。」

  通商產業相說:「是啊,例如向人口稀少的東北新幾內亞一下就遷進1000多萬日本人……」

  秘書此時走進來,同首相低語幾句,首相點點頭。

  首相說:「沒有反對意見,兩周後發表就定下來。大家同記者打交道時小心點。我現在去會見他們的頭頭……」

  A報社的社論主編說:「重要的要國際輿論哪。」

  M社社長建議:「同世界上幾位有名記者,如《紐約時報》的格富厄姆,《世界報》的科瓦爾斯基商量一下怎麼樣?」

  Y報社主筆說:「自從東京大地震後,日本來了外國許多特派記者,他們已經嗅到一些東西。因此不能再少於兩個星期了。有個外國記者正在努力尋找那個喝醉了酒的學者呢。」

  「你說的是姓田所的吧?」H電視台的社長問,「據說他被保釋後就失蹤了。」

  首相突然說:「可以考慮讓外國報刊或通迅社搶先發表特快消息嗎?」有人認為,這樣做利用外國替我們轉移目標,效果反而更好。」

  S報社主編發言道:「我覺得弄小手碗,只能收到短期效果,政府公告應內外同時發表。」

  N電視台理事長說:「什麼時候才告訴我們撤退計劃的詳細內容?」

  該電視台編輯部主任怔怔地說:「這回,日本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將成為世界注意的焦點了。」他在想著越南人民在戰爭中的艱苦生活,巴基斯坦、孟加拉難民流落的悲慘景象,曾幾何時,那些絕望、痛苦的人民曾是籠罩在心頭的陰影,而如今,自己的同胞也要變成這樣的人,也要流浪、掙扎、痛苦、絕望……

  年紀最大的某通迅社社長說:「在短短十個月的時間內,能把我們的全體同胞全部營救出去嗎?哪怕什麼東西都不帶……」

  首相說:「我們只能這樣回答:全力以赴。我想你會理解這一點的。」

  秘書又走了進來,同首相耳語幾句。

  首相站起身來:「現在,我要同四個在野黨首腦會談……」

  「什麼時候才把避難計劃向我們交底呢?」

  K黨第一把手問,「不把它透露給國民,勢必會在兩周內出現混亂。」

  在野第一大黨領導人皺著眉頭說:「據說,政府早把這件事透給了工商界和財界,這樣做難道不是有意偏袒工商業嗎?政府具備的這種作風,會在避難計劃上也表現出來吧?是否會把營救全體國民生命視做頭等大事來抓呢?」

  首相回答說:「毫無疑問,把全體國民一個不落地救出去,這是壓倒一切的最高任務。可我們還有責任使這些人以後生活下去呀。」

  M黨領袖說:「可從政府的做法看來,真正關心的是保護工礦企業的財產,把這看得比生命還寶貴。我現在想知道,政府是不是已經下定決心拋開所謂官僚機構、權威等所標榜的公正,而真正把營救全國老百姓作為頭等大事來抓?」

  首相感慨地說:「國家機構的事情,的確很傷腦筋。我始終覺得政治無非是在後台進行的工作。我們不應該總在什麼形式問題上糾纏不休,而應該腳踏實地地搞工作。目前我們應盡到知難而進的義務,為日本民族的長遠利益,哪怕粉身碎骨。希望各位埋頭苦幹,配合我們的工作。」

  在野黨第三大黨突然亮開嗓門說話了:「你剛才說政治是後台進行的工作這句話,我認為這正是日本執政黨官僚政府的最大錯誤,國民為什麼會把政治視作黑暗,陰險的東西呢?就根源於此。我認為在目前這種國難當頭的危急的時刻,日本特別需要有一位有能力承擔救民於水深火熱之中的英雄人物,他必須能意志堅強、信心百倍地給全體人民以鼓舞。可是包括閣下在內的政府中有這樣的人物嗎?看在老同學的面子上,請容我直言,我覺得老兄你在政治上是一派十足的官僚作風,對於目前的危機,你下了多大的決心克服這種作風呢?」

  首相笑問:「你的意思是由你來承擔這種任務嘍?我並沒有認為自己是塊能勝任度過這場危機的好材料,但除了鞠躬盡瘁,努力完成日前賦予我的任務以外,沒有其他辦法。說什麼『英雄人物』,你不覺得『英雄』和『英雄主義』這些東西使我們的國家和人民,吃夠了苦頭嗎?」

  在野第一大黨領袖插嘴說:「還是盡快把『D計劃』的內容和避難計劃的情況告訴我們為好。」

  在座的官房長官說:「我們已做了準備工作,只等各黨協商好名單後就可發表。」

  首相說:「雖然準備兩周後發表,但目前隨時都有洩露出去的可能,尤其是外國方面。我們請求諸位予以協助。」

  在野黨領袖都陸續走出會議室,有人低聲問官房長官:「向天皇陛下報告了嗎?」

  官房長官看看此人,但沒有弄清他是哪個黨的領導人。

  大藏省國際金隔局局長說:「歐洲主管投資的機構,已經開始大量拋售日本債券。我們的代理公司已把它買下來,但這會影響我們購買黃金的資金。」

  某外匯銀行總經理說:「不如聽其自然,現在為保密而硬買進來似乎已沒有什麼意義。」

  「回收率現在怎樣?」大藏大臣問。

  「快達百分之五十了。」

  「到百分之五十時暫停一下為好。」

  日本銀行總裁說:「我們套進黃金的事,不知洩露出去沒有?」

  局長回答道:「我們是希望金價不上漲的,但他們可能擔心黃金和西歐貨幣漲價才大量拋售日本債券,因此很難說他們是否已知道這事。」

  外匯銀行董事長小聲說:「我們的做法似乎成了多此一舉,不過是出了一口悶氣而已,但賠了夫人又折兵!」

  日本銀行總裁說:「這些又吝嗇又狡猾的傢伙!就算是為了失去國土的日本人考慮,也應該重視國際信譽。而我們也不應該把損失轉嫁給國家投資機構,從而把他們趕到對立面。我們一方面盡最大努力保持住自己的東西,另一方面也盡量少使別的國家蒙受損失。我始終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這些信譽會給我們帶來好處的。」

  「可是,」局長說,「這種高尚的風格在國際社會中能行得通嗎?」

  日本銀行總裁毫不猶豫地說:「肯定行得通!否則國際間的商業社會就沒法成立。我堅守這個信念。」

  經濟團體的會長說:「在如此短的時候內,民間企業能夠轉移到海外的固定資產,包括偷偷轉移出去的那部分,也不過是總資產的百分之十。這太令人遺憾了!」

  一位幹事不安地說:「按運輸大臣的意見,政府要對船隻的分配嚴格控制,那樣的話百分之三都達不到。」

  首相說:「可是,目前的情況是必須優先照顧普通老百姓,而且得讓他們攜帶一些維持最低生活水平的必需品。」

  「可以用飛機呀。」

  「那也很有限,我們正求助於美蘇兩國,恐怕希望不大。船舶情況也是一樣,東京和橫濱的港灣設備還沒有恢復過來。」

  運輸大臣說:「我打算去倫敦國際船舶協會,看能否租些船隻,不過希望不大,因為全世界內船舶都很緊張。」

  首相接著說:「而且要估計到撤退是在極度混亂和危險情況下的可能性。專家們說十個月內也許會有什麼新的情況發生。」

  這時桌上的茶杯一陣輕輕搖晃,可是人們已不再注意這種微震。此時經濟界代表正同首相、運輸大臣舉行會談。

  出席會談的一個人問:「什麼時候公佈分配船隻的法令?」

  「兩星期後。」運輸大臣說。會場中有一陣明顯的騷動。

  首相說:「因為在正式發表前的兩星期內,掌握了該情報的大企業搶著安排船隻,引起國際上的船價和運費暴漲,那就糟了。懇請大家在兩星期內做準備工作,不要把情況洩露給外國。最近一年,政府撥了若干現款向你們提供經費,同時擴大對外投資,這些給工商界帶來了好處,但政府也要對全體老百姓負責,因此希望大家給予我們全面協助。」

  經濟團體的會長說:「莫非又要來一次統制經濟嗎?」

  首相苦笑一下:「這就靠大家的自覺性了,現在的政府並不以軍事力量為後盾,那麼喪失了國土和財產的政府會變得毫無意義。」

  會長離開座位來到窗前,背對著大家說:「依我看,政府要採取嚴厲的措施,只能助長平均主義思想,若交給民間自己處理,反而會做到公正無私。」

  首相說:「可假如工商界一旦忘乎所以起來,能控制住嗎?」

  會長突然說:「富士山噴煙了!」

  有人也站起來,向窗外眺望:「在寶永火山口。噴得很凶哪,箱根和御殿場也……」

  好多人紛紛離座,向外看去。

  政府做出兩周後發表的決定後,在不到四天的時間內忽然傳出流言,說此次地震和噴發規模將比以前更大,東京可能片瓦無存,千葉和湘南一帶將沉向海底,因此除了逃向國外,別無他法。謠言迅速擴散,緊接著經濟恐慌之說不徑而走。人們惶惶然不知所措,因為訂購機票的人已不計其數,客輪船票也搶購一空。

  後來人們發現這次流言原來是政府有意散佈的。因此,在聯席會議上,代表們強烈要求提前公佈日本沉沒的消息。

  執政黨的幹事長說:「假如外國不搶先發表這個消息,在此期間有大批人可以自己設法逃離日本。」

  在野第一大黨書記說:「能設法逃出去的儘是些有錢人,可普通老百姓怎麼辦?我認為應早日發表,做出統一安排。」

  另一代表說:「應防止混亂擴大,盡早採取緊急措施。」

  各方面都紛紛探詢謠言的虛實,街頭巷尾都是人們惶惶不安的議論和猜測。東京地震已停息了幾個月,但對災害的恐懼余驚未定。曾幾何時,謠言重新四起,這在人們心中又投下了陽影。「東京真的會下沉嗎?」不斷有人提出這個疑問,人們已經意識到:肯定在最近要發生什麼事情了。

  經濟界在同政府領導人秘密會談後第二天,就暗中開始行動。

  在最近一年內日本擁有船舶數字的增大,已引起人們的注意,現在日本又不問價格貴賤,大肆購買舊船破船,或冒充其他國家買船,從而使船價暴漲。而最近一星期內,國際上簽訂租船合同的國家在日本一方,租費也在暴漲。日本向設在國外的企業的匯款猛增。

  經濟界的這種新動向,引起國際社會對日本的密切關注。日本到底要做些什麼呢?世界各地都把日本作為他們注意的焦點了。

  從東京某處傳來小聲打電話的聲音:「提前兩天發表……」

  「決定啦?」對方問。

  「經過討論,大致這樣定下來。」

  過了幾個小時,又傳出了通話的聲音:「很可能提前24小時發表……」

  對方抱怨地說:「這樣我們的方案中有三項就失去作用了……」

  電話裡的聲音不客氣地說道:「歐洲可能在我們發表以前洩露出去……」

  在日本政府原定發表日期的前三天,美國地質測量學會發表了讓全世界震撼的消息:亞洲東部大陸架,特別是以日本列島為中心,行將發生巨大的地殼變動。

  這是地質學會會長尤金·寇克斯同衛星觀測站負責人緊急談話時發表的。上述消息是最近綜合地質觀測衛星和觀測船的調查結果,寇克斯博士表示,日本列島弧在地質學上處於非常特殊的地位,附近的地幔運動是產生大變動的主要原因。

  記者們問:這次變動屬何種類型?寇克斯博士沒有做肯定回答,但表示正在考慮大陸漂移說。

  日本列島附近發生地殼大變動!

  日本將變成亞洲的「原始大陸」?

  這個消息立刻傳遍美國和歐洲,而日本由於時差,遲於美國三小時才發表。歐美的報刊都登載此消息,電台也反覆地廣播。法新社的報道增加了詳細的解說。聯合國當局認為事態發展嚴重,已在數日前召開秘密會議,進行了討論,安理會緊急會議也將討論此事。

  關東、關西兩地的交易所聽到消息後,於拂曉前召開委員會議。臨時國會在上午開會,宣佈了本屆臨時國會的合法性,並宣告首相將發表重要演說。於是,國會大廳裡排滿了各報社、電視台和電台的錄像機和話筒,外國的新聞記者也動員起來了。日本全國的氣氛相當緊張。人們都肅靜地坐在電視機前,屏息等候首相的露面,此時人們越來越覺得,一周以來的流言,也許將變為現實,那種強烈的不安向心頭襲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8-12-25 09:53 PM

  議長在一點時宣佈開會。首相登上講壇,他帶著沉痛的心情、用低沉的聲音開始讀講話稿:「各位議員,我以日本政府最高負責人的名議,向各位宣佈:現在,我國正面臨史無前例的國難關頭……」

  首相正發表講話時,小野寺提著旅行袋,來到「D計劃」總部。

  幸長問小野寺:「就要動身啦?」

  「是啊,三點半起飛……」小野寺答道,他的臉上隱藏著一種憂慮。

  「你還挺順利嘛。據說國外已經停止兌換日元。不用美金,不賣機票。」

  「比預定提前了三天。好險哪!」小野寺說。

  中田走過來,捶了小野寺一拳:「太好啦!你們打算在哪兒落腳?」

  「暫時在瑞士。她把全部家當都匯到了瑞士銀行。」

  「在瑞士,你還可以找到工作。他們也在建造深海潛艇,積極開展海底調查和開發哪。」

  這時,首相的聲音從收音機裡傳了出來:「據我國科學家和政府有關部分的調查,證實在最近,以日本列島為中心將發生巨大的地殼變動,日本國土可能會遭受毀滅性破壞和打擊。」

  中田說:「我們的工作基本上算是大功告成了,但以後嚴重的事情多著呢,還要牽連到許多國家。」

  收音機繼續廣播:「……調查機關預測,這次變動將在一年內發生,日本全部國土將受到破壞,甚至要下沉到海裡去。」

  「首相以地質學為主題進行演講,歷史上可罕見啊。」幸長說。

  「所以,日本應更早地把自然科學的觀點應用到政治上。」

  中田接過話頭說:「那種單純用政治觀點搞政治的時代即將結束,政治家也應具備有關人類社會和自然科學的科學知識。」

  幸長搖搖頭說:「恐怕政治的根本任務在相當長的時期內,仍是處理各種人與人之間的利害關係。獨裁製度或好或不好,但辦事效率最高……」

  「這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遭受過的特大災害,作為行政上的最高負責人,我呼籲各黨領導人予以合作,已建立了超黨派的合作體制。同時,為拯救全體日本國民的性命,並使他們一部分財產免遭損失,政府曾懇請聯合國和世界各國政府予以協助,他們同意盡最大努力提供合作……」

  「首相一會兒就要到電視台和廣播電台,直接對國民講話了。」中田說。

  「為保護全體國民的性命和正常的生活,政府正全力以赴地制訂對策,使全體國民順利撤離。我誠懇地希望諸位議員能夠與我們同心協力,做好各項工作……」

  這時幸長問小野寺:「你還沒到出發的時間嗎?」

  小野寺看了一眼掛鐘說:「約好一點鐘在成田高速公路的站台見面。」

  「不是要度蜜月嗎?你怎麼沒精神?」

  小野寺沉重地說:「可是,你和中田先生打算怎麼辦?」

  「還得繼續觀測,中田先生可能調到撤退計劃委員會。」

  小野寺憂愁地說:「雖然我一直都想走,可不知為什麼從昨天開始又不想走了。」

  幸長鄭重地說:「別這樣。能多跑出去哪怕一個人也是減輕了國家的負擔,就多活下來一個日本人。只要你心繫日本,在瑞士也可以發揮作用的。」

  「那,幸長先生和中田先生,準備一直留到最後嗎?」

  幸長微微一笑:「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雖然年紀大了,手腳不那麼利落,可是會想辦法跑出去的。」

  電話響起來,中田走過去拿起了話筒。

  「富士山也噴發了,寶永火山口有三處開始噴火,箱根也開始噴火了,還伴有爆炸。」中田告訴他們。

  「富士山也……」小野寺自言自語道。他心裡忽然掠過一陣不祥的陰影,他站起身來,同幸長和中田說:「那麼咱們再見了,請你們向瑞士聯繫。」

  這時,桌子上的茶杯和墨水瓶發出碰撞聲,一陣搖晃,一支鉛筆滾落在地板上。

  三個人跑向窗邊。富士山已望不見,只看到一朵巨大的灰色蘑菇雲,滾滾地躍向高空。一陣激烈的震盪,使窗玻璃咯噠咯噠直響。

  「這次噴火也真夠厲害的。」中田說。

  身後的電話突然又響了,幸長去接,聽了一會兒他把話筒遞給小野寺:「是女人打來的……」

  小野寺焦灼地拿過話筒:「喂!喂!」

  電話裡傳來一聲轟響和撕心裂肺的哭聲。

  「喂!喂!」這次是玲子的聲音。

  小野寺用手摀住另一耳朵,扯開嗓門大聲問:「你現在在哪兒?」

  「我離開了真鶴公路……車被堵了……」

  「真鶴公路?」小野寺一下子煩燥起來:「怎麼到那兒了?」電話的那一端,玲子的聲音時斷時續:「昨天……到伊豆去了……火車今天一大早就出發……交通阻塞……」

  小野寺急得汗流如雨:「喂!喂!聽不清……」玲子的聲音後面響起了什麼東西碰撞的聲音,樹枝折斷和玻璃破碎的聲浪。

  玲子的聲音忽然清晰起來:「屋外堆積了白濛濛的灰塵,燒熱的石頭在飛。小野寺先生,我今天是趕不上了,您自己先飛瑞士罷,我一定會趕去的。」

  「胡說!」小野寺手都出汗了,他叫喊道:「你胡說些什麼!」

  忽然一聲巨響,震耳欲聾,小野寺聽到一句「……日內瓦……」電話就斷了。

  小野寺怔怔地呆站在那兒,淚水奪眶而出。忽然一陣衝動,他奪門而出,他真想馬上見到玲子,哪怕是近一點點也好。

  「小野寺!」幸長在他身後喊道,「不要行李啦?」而小野寺的身影已消逝了。

  幸長身後的收音機裡又傳出首相的聲音,他是在通過電視和收音機同國民直接講話。

  「請大家維持秩序,政府和國會會全力以赴地保護全體國民的性命,保障國民的生活……」

  來自距東京80公里以外的真鶴區的一聲爆炸,幾分鐘後便襲向東京市區,房屋開始搖晃。幸長向窗外望去,只見兩邊的雲天籠罩在一片灰色噴煙之中。

  這天是3月12日。

  3月14日上午1點26分,許多地區都發生了強烈地震,3分鐘後,富士山頂發生大爆炸,一條裂縫從山頂中間直把富士山斬成兩截。頂端被掀走,坍陷了下去。附近地面下沉一米以上。

  同時,三浦半島、伊豆半島、房總半島的突出部位開始迅速下沉。地表嚴重傾斜。

  3月22日,「D-2」小組報告:日本的東西兩地區以大地溝為界,快速斷裂為二,分裂的速度正在加快。

  日本列島將於一年內沉沒。

  這個使全世界人為之震驚的消息,在日本國內的反應卻是平靜的。人們聽了報告及首相的呼籲後,卻無動於衷,除了長吁短歎以外,並沒有人採取過激行動。也許人們在震驚之餘,強烈感覺到的便是茫然和不知所措了。

  全國的電話,在首相講話結束後的一分鐘齊聲響了起來。

  當天就有幾千處交換台的保險絲被燒斷。

  人們沒有象對待社會事件、美元問題那樣對這件事展開討論,而是煩躁地思考些什麼。人們已經感覺到這次衝擊的嚴重性,所以從下午兩點開始,全國鐵路線的所有終點站,擠滿了不到下班時間而早退的人們。

  在人們心裡都湧動著這樣的呼喊:回家去!無論如何也得回家去。先和家人團聚,成為人們不約而同的急切願望。

  那次大地震後被解除了的「緊急狀態宣言」,再次在全國公佈。

  海運局長在撤退計劃執行委員會的會議上報告說:「我們同外國簽訂的租船合同,無法立即生效,有些老闆對自己的船隻開進日本有些猶豫,有些想抬高租價。可國際船主協會竟同意他們這麼做。」

  委員長問:「誰在國際船主協會裡處於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們想怎麼樣?」

  「無非是想增加些外快罷。」

  「我們已花了不少錢啦,難道還不夠?」

  「要知道,到處都少不了這種應酬啊……」

  另有一名委員嘟噥道:「也真是沒辦法,單靠日本的商船,怎麼著也運不走1。1億人,油輪又載不了多少人。」

  委員長問:「國際民航組織的情況怎樣?」

  「目前還可以,但也不能對空運期望過高。」民航公司來的委員說:「我國的機場,能供國際航線的遠程大型飛機起降的,只有成田、伊丹、板付和千歲四處,另外有一些只能勉強使用。但如果發生地震和浸水,這些機場就會使用不了多久,關西的新機場不就是成了那個樣子了嗎?」

  「估計確實可掌握多少架飛機?」

  「現在磋商還沒有結束,但最多也只能集中世界飛機總數的百分之三十,這些飛機在最緊急狀態下可以撥給日本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但由於日本的機場有問題,吞吐能力實在太有限,我們只能請美國派大批中型運輸機,才能提高運載效率。」

  「雖然印尼和中國提出支援日本,但數量不會有多少,有情報說蘇聯運輸隊正向太平洋地區開去,也許會對我們有所表示。」

  一名委員說:「我們不能隨意到蘇聯、北朝鮮和中國這些最近的國家去避難,真是遺憾。」

  在野黨的一名委員有些義憤地說:「所以說我們早就應和這些地區加強友好關係嘛。日本明治維新以後,總是接二連三地搞侵略,把自己擺到敵對的地位上,變成了亞洲的孤兒,這叫作繭自縛……」

  委員長說:「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從明治到現在,日本確實熱衷於充當西方的夥伴,在經濟、軍事、工業等方面獲得了很大成功,所以日本覺得自己具備安於獨立的條件,萬一在西方搞砸了,可以溜回來。可是現在這幾個可以溜回來的島子沒有了,這對將來有嚴重影響。但目前的當務之急,是把全體國民設法從島子上運出去。」

  「極右分子造謠說中國和蘇聯要進攻日本,日本人移居那裡,將被當作奴隸來支使,對國民進行恫嚇。政府對於這幫人,不能放任自流吧?」在野黨的一名委員說。

  委員長皺緊眉頭,說:「是的,對他們應採取必要的措施。截止目前,沒有別的辦法,只有用暴力手段進行逮捕。」

  外務省來的執政黨委員說:「人們對於移民地點挑挑揀揀的,如果對策委員會強行分配,會不會引起騷亂?」

  「對這個問題,應讓人們瞭解、認識到這是生命交關的避難,不是去遊山玩水。」委員長說,「下面接著匯報。」

  「機場確實是個極大難題。到目前為止,最理想的情況是每個人的平均飛行距離是4000公里以上,是其他國家的4倍。但問題是,全部機場能夠使用多長時間呢?」

  「成田機場還有一個弱點,」民航局長說:「就是加油問題。由於地震,大部分的油管已不能用,若再發生地震,就只好空運燃料。機場離港灣太遠了。」

  「可是港灣的情況也不妙啊。」海運局長插嘴道:「太平洋沿岸和日本海沿岸有百分之四十的港灣失去機能。如果按照目前的速度下沉的話,不到四個月日本的大部分碼頭就沒法使用。」

  委員長說:「到時也只好用海上自衛隊和美國海軍航空司令部的登陸艇了。」

  接著,他又苦惱地嘀咕了一句:「要在十個月內運走1。1億人,實在是毫無辦法。」

  九洲的霧島、櫻島開始噴火,太平洋沿岸的下沉速度趨緩,但半島的頂端快速下沉。同時,中部有些地方也開始了噴火。

  人們都呈現出平靜的樣子,但是仍壓制不住內心的惶恐不安和焦灼,他們在等待政府的具體指示。

  在政府發佈公告同時,國際航線停辦一般業務了。從4月2日開始向海外輸送重要人員,優先照顧病號,從具備接納條件的國家開始行動。

  機場附近的居民眼巴巴地看著川流不息般起起落落的飛機,他們心裡的焦躁不安在加重,同時有些不信任起來。說是停辦一般市民的飛行業務,那麼客機上每天都坐著些什麼人?肯定是政府大員的家屬、有錢人和在衙門裡有門路的那些人吧?是不是到最後關頭,政府對我們就置之不理,撒手不管了呢?

  雖然這樣想,人們還是努力地讓自己相信政府,政府是絕不會把我們丟下不管的,無論政治家、還是官僚,他們不也是日本人嗎?

  交通阻塞的地方不斷增多,大城市的缺糧情況也日趨嚴重。政府在發佈緊急狀態宣言時,發佈了管理令,由政府統一控制必需品及其價格,但此後各種物質從各地代銷店櫃檯上消失。由於交通阻塞所造成的物質供應停滯,大城市的糧荒更加嚴重。妻子疲憊地問來,拿出很少的蔬菜和幾袋方便麵,沙啞著嗓子說:「從下周開始配給制度,本周內全部停售。」

  「還剩三天。」丈夫嘟噥道:「家裡還有存糧嗎?」

  「肉和青菜都吃完了,還有四公斤大米和一些罐頭。」

  丈夫生氣地提高嗓門問:「為什麼不多買點?明明知道會發生這類事情!」

  「兩周前鋪子裡就沒什麼東西了。天天都去排長隊,好容易才弄到這點東西。記得小時候,戰爭剛結束,媽媽就是去廢墟上排長隊,還是吃不飽。沒想到現在竟又會有這種事。」妻子拿起一袋方便麵,說:「這還是好不容易才搞到的哪。食品店都不肯賣了,說留著自己吃。我正不知怎麼辦時,一位老大爺說他肯把他們留著的勻出來,不過得用鑽石戒指什麼的交換,現錢已不頂用了……」

  丈夫顫抖著問:「那你把我給你的貓眼石戒指……用它換了七袋方便麵?」

  妻子看到丈夫的臉色變了,她不安地說:「你別生氣啊,我那會實在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亂昏昏地,就……」

  讀小學五年級的最小男孩從樓上走下來:「媽媽,還不吃飯啊?」接著讀高一的大兒子和初二的女兒也走下來:「我們餓了,今晚吃什麼?」

  丈夫猛地站起來:「我出去一下,今晚不在家吃飯,讓給孩子們吧。」

  妻子驚疑地問:「可是,天這麼晚了,你上哪兒去?」

  丈夫胡亂地走在黑暗中,他本想能買點什麼吃的帶回家的,可現在……想起中學時,他曾和父親拖著疲憊的身體,同農民低聲下氣地哀求到一些爛白薯,弟妹們還高興地大喊大叫,而母親總是嘴邊浮著疲倦無力的微笑:「你們吃吧,我不餓。」……而現在他的耳畔又響起了這無奈的聲音,夾雜著小兒子嚷肚子餓的淒切聲音。

  想到這些,他幾乎崩潰地喊道:「受不了哇!」過了半響,他呆呆地望了四週一眼,心想,那惡夢般的歲月,地獄般的世界,難道會重新在面前閃現嗎?曾幾何時,他歷盡辛酸困苦,拚命地為公司工作,以後和年輕的妻子住在簡陋的小房子苦熬,最後咬著牙買了高價地皮,蓋了房子,好容易才還清了債務和銀行貸款。將近三十年歷盡各種艱辛,他曾發誓,一定不讓孩子們再受那樣的苦,一定要把他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他們吃好的,吃得飽飽的。這些一度也成為了現實,可如今,這好容易才熬來的日子難道就要像一場春夢一樣,消逝得了無痕跡嗎?

  日本下沉……這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似乎在越來越變得像是真的。這個國家的人民現在正爭先恐後地搭上船隻和飛機,逃向另外的國家,他們將要過那種寄人籬下的生活。

  今後等待我們的將是怎樣的日子?在陌生的土地上,能找到工作,讓妻兒生活下去嗎?我已經快50了……他想著,可是現在需要我做的事情多著呢。他開始疲倦地往回走。

  轟隆一聲,又地震了。屋瓦開始叭噠叭噠地掉落。他走在搖撼的路上,滿懷的沉重,從50歲開始,另辟生路吧。

  兩串淚珠,掛在了他那疲憊而痛苦的臉上。

  「中國來答覆了!」邦枝說:「他們8日以前先接納200萬人,共接納700萬人。日本希望再多一些。」

  中田搖搖頭:「要考慮一下糧食問題,他們的人均產量很小,不能過分強求啊。」

  「對方希望多去些農民和高級技術人員。」

  「那,指定地點是廣東省嗎?」

  「不,是江蘇,居住點設在崇明島。」

  中田呆了半響,接著問:「蘇聯那邊怎樣?」

  「仍是沿海州。他們現在查明千島受日本沉沒的影響,正撤退那兒的居民,因此不可能支援我們多少船隻。」

  聯合國終於成立了援救日本特別委員會,開始正式工作。

  這個委員會的最大任務是向世界各國攤派日本難民的名額,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加拿大代表龐森提出按各國人口實行「按比例分攤」的試行方案。這一提案立即遭到小國和發展中國家的反對,歐美國家則表示了消極的支持。

  小國代表提出,不應機械地按人口分配,而應把各國的自然條件、國情,政治經濟力量等各種具體條件一併考慮在內。

  「這種作法恐怕在時間上來不及。」恩巴約總幹事說,「最近一年來,日本同許多國家進行了交涉,他們同意接納難民的總人數不到2000萬。現在逃到國外的日本人共一百幾十萬;另有150萬撤離到日本托管的土地上;聯合國準備安排500到600萬人。這樣算來,也有將近四分之三的日本人至今尚無著落。我們當前的任務是為剩下的這部分人尋找避難所,同時我們必須為日本全體國民尋找永久的定居地。」

  約旦代表茨汗說:「雖說是『暫時避難』,但時間一久,就會使接納國受到很大影響。也許避難營變貧民窟、糾紛、衝突等等各種麻煩會接踵而至。」

  恩巴約總幹事說:「茨汗先生,請恕我直言不諱,也許約旦的經驗可供我們參考……」

  茨汗聳聳肩說:「我們曾為70多萬難民不知花費了多大力氣,而現在我們需要處理的人數是它的46倍!像這種規模的『難民』還是史無前例的……」

  參加秘密會議的成員布勞伯克舉手發言:「二戰結束時,我曾參加遣返日本人的工作,當時他們給我的印象特別溫順老實。諸位知道,盟軍對日本的佔領就是在奇跡般的平穩狀態下結束的。」

  印尼代表阿爾約插嘴說:「可是日本人決不是任何時候都是平和的,這次避難,他們的自衛隊要解除武裝嗎?總不能在避難地也讓他們帶著軍隊吧?」

  秘書長斯波保羅斯說:「他們暫歸聯合國援救總部指揮,執行警備任務,指揮官必須由聯合國派人擔任。」

  恩巴約總幹事說:「現在不是怕日本,而是救日本的時候。想想看,這占總數百分之二點八的我們人類同胞,他們面臨的是史無前例的特大自然災害,遠遠超過了以往我們所遇到過的災難的規模,可以說,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未嘗經驗過的最嚴重的災難。所以,我們應把這次的救災工作當作是對全人類的考驗,我們應當團結起來,共同解決各種問題。我認為,每一個國家和地區,都應該採取各種有效手段、動員一切力量、提供一切可能的援助。我認為只有在這種統一思想的基礎上,才能更好地磋商名額分配問題……」恩巴約的講話熱情洋謚,使委員會的成員們為之肅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8-12-25 09:54 PM

  信號器這時響了起來,輕輕跳出一張紙片來,斯波保羅斯秘書長把它遞給了總幹事,總幹事看了一眼,高興地對委員們說:「蒙古人民共和國通知我們,它們申請暫時可收容50萬日本難民,以後根據情況還可以增加。」

  蘇聯代表鄧尼金微微一笑:「這不過是因為那個國家地廣人稀,極度缺乏勞動力才提出來的。該國正集中力量搞工業化,對優秀的技術人員可是很感興趣噢。」

  恩巴約總幹事讀第二張卡片:「韓國代表希望對可能波及到韓國南部的災害問題,進行考慮,想想對策。」

  他又拿起第三張卡片,看了一眼後,皺皺眉,對代表們說:「請原諒,這是贊比亞代表團給我私人的電報……」

  當聯合國特別委員會連續緊張地舉行會議時,另一場活動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各國首都的國家領導人官邸之間的電話,鈴聲不斷地響著。一些外交官、軍人或是國際問題專家搭乘飛機,往來於各大洲之間。機敏的國際記者們當然知道,這些國家頻繁活動的主題無非是:日本沉沒後,遠東和世界形勢將發生什麼變化?尤其是軍事形勢將發生什麼變化?

  在世界舞台上具有影響力的幾個大國,急於掌握舉足輕重的日本發生了近乎滅亡的大變動之後,東南亞及世界的形勢將會怎樣?同時,它們也急於決定對付這一局勢的方向。因此,摸清不同的對手的分析判斷及它們的具體對策,是至關重要的。

  美國、蘇聯和中國已經開始調查地震和海嘯對日本周圍地區產生的影響。同時,通過各種渠道,開始和日本政府、防衛廳和「D計劃」總部進行接融。從那時起,不斷發生計劃總部丟失文件或該部成員被逼供情報的事情。後來,一名職員連同文件一起失蹤,一名年輕的地理學家也不見了。

  性情溫和的幸長聽到這個消息,勃然大怒,他歇斯底里地大發雷霆:「這幫可惡的外國人!他們把日本當什麼啦!在緊要關頭,我們小組的人缺一個,工作就沒法進行了!」

  中田說:「何必生這麼大的氣。他們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可是他們搞不到更機密的情報了。」

  「有沒有調查周圍地區的計劃?」邦枝問。

  中田說:「還沒來得及搞呢。如果他們想知道,可以自己動手去搞嘛。」

  邦枝其實早從數學模型試驗中得知,周圍地區受害的可能性極小極小。

  現在,「D計劃」總部原班人馬撥歸撤退計劃執行委員會領導,邦枝任部長的聯絡員。隨著事態的進一步發展,日本下沉徵兆愈來愈明顯,日本的各種社會活動趨於停頓,人們處於緊張不安的等待中,等待關於集合地點和撤退次序的通知。

  另一方面,在國際政治舞台上各國竟相玩弄起五花八門的策略來。美國總統表示,為全面支援日本,除租船給他們外,還派出艦隊和空軍的運輸隊參加營救工作。美國政府表示同意先接納100萬到200萬的日本難民,有的記者針對這一數字和派出的運輸工具之間的懸殊,提出了疑問,總統的回答是:美國軍隊一部分是向日本自己聯繫好的避難地輸送難民的。另據總統稱,美國派出航空母艦「艾森豪威爾號」不過是去支援美國駐太平洋的軍隊。

  其實,美國的海上活動正是為牽制蘇聯而採取的。在日本列島出現大變動前後,蘇聯的艦隊加緊了在太平洋方面的活動。美國巡邏隊發現,蘇聯艦艇在增加,波羅的海艦隊通過對馬海峽。

  對於日本國內來說,上述消息不足以使人們震驚。日本海上自衛隊都在大力搶救難民,蘇聯艦艇是空軍反游擊機在拍攝受災情況時發現的,其中一艘驅逐艦強行通過駐津海峽,碰撞了青森-函館之間的交通船和漁船,日方戰鬥機緊急出動,命令該艦停駛,但該艦置之不理,隨後揚長而去,消逝在太平洋的迷霧之中。

  防衛廳向政府做了報告,並建議就此事向蘇聯提出嚴重抗議。但不知何故,拖延未辦。此時中國政府對蘇聯在青島的挑釁行為,提出了嚴重抗議。蘇聯一方面做出上述使鄰國神經過敏的舉動,一方面又派出客輪和貨輪幫助日本向納霍德卡運輸難民和貨物。

  韓國的國內局勢已開始緊張起來。早在日本宣佈緊急狀態的24小時後,韓國就發佈了戒嚴令,並動員了部分軍人。由於日本北九州附近小島的居民陸續乘船到韓國避難,韓國謠言四起,儘管南部地區只是發生了微震,居民仍大批湧向北部避難。

  韓國政府向日本政府提出嚴重抗議,扣留了非法入境的日本人;對韓國領海的外國船隻無條件的擊沉。若干流血事件終於釀成。

  韓國現在的形勢因東南沿岸地區的動盪不安和日本的大變動而腹背受到威脅。從某種意義上講,日本是韓國的堅實後方,如果日本沉沒了,韓國只有單獨抵禦來自北方的壓力,到那時,也只能依靠美國的海軍力量了。

  美國也正是基於這一點才投入大量的海軍來「援救日本」,當然,其中兼有示威的成份。美國為對付蘇聯,從東歐到遠東,佈置了層層防線,而蘇聯也通過北朝鮮向遠東,做出了針鋒相對的反應。

  如果,一直在支撐韓國這道防線的日本真的消失了,韓國這道防線毫無疑問地將發生動搖甚至也會消失,那麼施加於韓國身上的種種壓力,將起何種作用呢?就好像,走鋼絲的雜技演員在鋼絲上出神入化地如走平地。如果鋼絲突然斷了,等待他的結果只能是墜落。

  地下變動,正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幅度在列島上擴大、延伸。沉向海底的傾斜程度也在加大。就像棋盤上,一顆棋子「車」將被吃掉,中國、北朝鮮、韓國、菲律賓國繞著這行將被吞沒的棋子,也陷入了恐慌之中。

  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遠東方面來了。歐洲開始有頻繁的活動,如北約組織決定舉行大規模軍事演習,各種談判活動在各國首都頻頻召開。各國都在探索一個問題,即日本消失後,以美、中、蘇為中心的遠東戰略體系將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出現何種局面。任何一國都在想趁著這個機會,在新形勢下為自己爭取有利地位。

  「日本問題」的衝擊波甚至影響到了另一半球,如巴西的日本僑民傳言,日本軍隊將進駐巴西,非洲大陸的西南部也引起令人意想不到的強烈反應。

  聯合國援救日本特別委員會,在緊張的日程安排中,召開著長時間的會議。恩巴約總幹事利用會議間隙,同贊比亞代表團的基托瓦參贊進行了會晤。

  「我們收到情報,南非當局向納米比亞派遣了大批秘密部隊。」基托瓦參贊說。

  恩巴約說:「不會吧?南非當局如果真的採取了這種行動,應當把該問題提交聯合國納米比亞管理委員會。我應找秘書長商量一下此事。」

  而贊比亞和鄰國提出的方案是,准許日本難民向納米比亞實行大量移民。借此,贊坦兩國也可以得到日本的高新技術,又可名正言順。

  這時,休息室忽然人聲嘈雜,騷亂起來。

  「出什麼事了?」恩巴約問一個工作人員。

  「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通信衛星節目好像要轉播日本西部地殼變動的實況錄像。好像挺嚴重。」

  基托瓦參贊要過去看看,恩巴約拽住了他:「你看那邊。」

  在休息室的一個角落裡,一個頭髮花白的東洋人正悄悄地站在那兒,他那削瘦的肩膀在顫抖,只見他掏出手帕,輕輕地擦了擦濕潤了的臉頰。

  恩巴約低聲說:「他是特邀代表,日本的野崎先生,想想看,他的祖國正在下沉,那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將化為烏有……那位老人該有多麼悲傷,我們想到那些驚哭的兒童,倉惶的母親,那突遭橫禍的一億日本人,就能理解老人的心情了。難道你還願意去湊過去看熱鬧嗎?」

  基托瓦參贊低下了頭。

  恩巴約拍拍他的肩:「咱們去看看他吧。」

  當他們向老人走過去的時候,聽到走廊裡傳來對話:「是什麼地方在下沉嗎?」

  「只有錄相,搞不大清楚。好像是四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8-12-25 09:55 PM

第六章 日本沉沒



  4月30日上午5時11分,近畿地方發生了世界地震觀測史上震源範圍最廣的地震,這是曠古未有的地震。

  從4月3日開始,曾關閉的民航機場重新有飛機起落,美軍運輸大隊也給予了協助,創造了一月空運50萬人的紀錄。

  近畿、四國、九州中部的強震,震度七度,並且幾乎是同時爆發的。

  通過綜合整理各地送來的簡報,可以看出,震源橫跨半島,向四國東西方向疾馳,繞過九州正中,向「中央構造線」集中。即使是外行,也可一眼看出大變動的輪廓。

  地震後,沿伊紀半島和四國的有些地段,已經脫離原地幾十米,以這個斷層為界,紀州山塊和四國山塊的南端,向東、南兩個方向發生了移動。

  這個巨大的斷層,一直延伸到四國的新居濱玉三重縣伊勢市內。所有的山嶺都因地震而搖動,四國南部和紀伊半島南端,以驚人的速度開始向太平洋方向移動,而本土也在迅速移向東南。

  在向東南方向滑去的地方,從大陸架到大洋底,發生了異樣的快速下沉,在長達幾百公里的地方竟有收縮似的下陷了!

  中央構造線地震襲擊日本西部後,東京發生了中等地震。

  一名委員跑進「D計劃」總部,大聲喊道:「開始啦!日本西部已開始下沉!……」

  中田平靜地說:「很早以前就開始下沉了。最後的徹底下沉以前,還有四五個月時間,還來得及!」

  大阪沿海一些地區幾乎全部沉向海底。市內的中之島陷入污泥濁水之中,正在航行的一艘平底貨輪,竟插入一座三層樓房裡。

  昔日的大阪市頃刻間變成一片水鄉!一座現代化大城市就此消失。一些逃到高層建築屋頂的人們,倉惶地張望天空,向飛過頭上的飛機招手呼救。

  有些地方由於地震造成了道路的龜裂,而有些地方,已發生水災。有人開始狂亂起來……

  高妻山爆發時,小野寺正呆在那兒。

  原來,富士山大噴發那天,小野寺接到玲子打來的電話後,不顧一切地跑了出去。那時已經不通火車,他便跑到市谷,嚷著要派給他一架直升飛機,並揍了兩個勸慰他的士官。後來他想法坐上了自衛隊的水陸兩用裝甲車,但到小田原以前,車子再也無法前行。小田原四處是灼熱的火山灰,小野寺一想到玲子可能就在這灼熱的山灰底下,就恨不得一腳把那些灰塵踢個精光。

  他又折回撤退計劃執行委員會,糾纏著要去抗震救災最危險的地方工作,委員會只好給他補發了一份臨時委任令。

  當小野寺他們的一架小型直升飛機飛越大地溝上空時,驚訝地發現有一群人站在日本阿爾卑斯山頂,向他們招手。該地區在富士山大爆發後發生了強烈地震,因此發出警報要居民撤離。4月2日,該地居民全部撤完後,該地區宣佈戒嚴。

  當飛機降下去時,小野寺發現他們是登山隊,其中有學生和男女青年公司職員,共十三四人。

  「你們不知道登山是違反戒嚴令的嗎?」小野寺問這批人。

  一個青年高聲說道:「這座美麗的日本阿爾卑斯,馬上就要從地球上消失了,難道我們同他最後告別也不可以嗎?我們即使死在阿爾卑斯也心甘情願。」

  「那就請便吧。我們也落個清閒自在。」小野寺說。他走近飛機問:「裡面還能坐幾個人?」

  「兩個人,不能再多坐。」駕駛員說。

  「想想辦法,最好能坐上四個人。」

  「不行不行,怎麼也擠不下四個人。」駕駛員猛烈地搖手說。

  「那麼我留下,你身旁坐一個,後邊再擠三個。應該請空十三團派一架運輸直升飛機,把剩下的那批混蛋運走。」小野寺說。

  這時有人在身後呼救,小野寺望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連滾帶爬地走過來。但小野寺正忙著安排那些登山員,光讓一些傷病員上了飛機。

  「小野田……」隨著一聲淒慘的尖叫,一個穿著鮮艷衣服的女人,踉踉蹌蹌地走過來。

  小野寺慢慢想起來:真子,那位銀座酒吧間的女招待。他驚呆了:「你,你怎麼到這兒來啦?」

  「嚇死我了,本來以為沒救了,又冷又怕,你來救我們,真是太好了,小野田先生。」真子一頭撲進小野寺的懷抱,放聲大哭起來。

  小野寺氣惱地發現這姑娘到現在也搞不清自己的名字,但他拍拍姑娘的肩膀、安慰著她:「沒事啦,現在沒事了。」

  「讓我也坐上去吧,我真是一秒鐘也呆不下去了,我累得一步也邁不動了,恨不得馬上飛到安全的地方!讓我坐上去吧。」真子央求道。

  「不行。」小野寺說,「上面坐的都是傷病員,很快就會有直升飛機來救我們了。」

  真子卻壓根不聽他的話,向正要起飛的飛機跑去,小野寺趕緊伸手拽住她,把她拉了回來。飛機起飛了。

  小野寺發現真子跌倒在地上,正歇斯底里地大哭。

  「誰是和這姑娘一起的?」小野寺問那些留下來的人。

  「她認識的那個人,就是雪崩受傷的,剛才坐飛機走了。」有人答道。

  小野寺拉著真子的胳膊,把她拽了起來。

  「先到茅屋吧。」小野寺無力地說。

  「可,今後怎麼辦?」真子抽抽答答地問。

  「只有等了。」

  此時是7點35分。約5分鐘後,屋外轟隆一聲,茅屋開始搖晃。

  有人跑出去看。「水!水從上面衝下來了!」他的聲音馬上被巨響蓋住了。

  茅屋裡的人都跑出來。

  「我,實在走不動了。直升飛機怎麼還不來呀?」真子姑娘邊哭邊問道。

  「你要振作起來!太累的話,我背你。」小野寺拚命鼓勵她。

  雲霧慢慢地下壓,這群人向東南斜面走下去,不一會兒,人們聞到一股強烈的硫磺味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8-12-25 09:56 PM

尾聲 龍之死



  在橫跨南北兩個半球的歐亞大陸東緣,有一條龍,現在正奄奄一息。

  這條龍渾身噴火冒煙,激烈地翻騰著身體,因痙攣而不斷地抽搐著。那從太古時代就溫柔撫摸龍的黑潮,現在突然伸出了冷酷無情的大嘴,把受傷的龍,一片一片地啄碎,吞進了深海的胃袋之中。

  中央構造線的南端,九州、四國和紀伊半島的南北部,大部分已沉向海底。北海道方面已有兩個半島脫離本土下沉了。西南部,一年前就呈現變異,現在有好幾個島子杳無蹤跡。

  4億年前,在古老的大陸邊緣,年幼的龍種誕生了,同時,有一個瞎眼的巨人也誕生於這條龍和大陸之間,在漫長的歲月裡,這瞎眼巨人一直在把小龍推向大洋,小龍一度茁壯成長起來,在波濤之上雄偉地聳立著。

  而現在,這條龍突然被那巨人折斷了脊骨、弄翻了身體,被推壓進大洋下面了。

  大變動以來,整個日本列島在短短的兩三年內向東南方向移動了幾十公里。

  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遠東海洋一角的「龍之死」上了。這殘酷無情的變動,同時給人們帶來了刺激。原先的大陸漂移假說,現在正在成為現實,在世界的一角展現著。但是,對日本這個島國來說,它擁有近10000億美元的社會財富,國民生產總值居世界第二,取得了巨大的現代化工農業成就,如今卻要連同它美麗多彩的國土一起,被一種看不見的巨大力量吞食掉了。

  美國、英國、澳大利亞的三艘航空母艦也成為世界新聞報道機關的採訪中心。在美國,一些粗製濫造的、關於地球變動的作品,竟成為暢銷書,被搶購一空。

  在全世界的人們中,欣喜若狂的是那些地質學家和地球物理學家。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射了七顆地質測量和氣象衛星,開始各種觀測調查。各國也成立了專門調查機構,開始活動。全世界的地球科學專家,包括專業學生,頃刻之間身價百倍。

  「龍之死」,雖然只不過是消失了全球百分之零點三的面積,但對世界的影響是巨大的。這塊土地上的人們,曾過著世界最高水平的生活;這個國家的貿易總額占世界的百分之四十;它是發展中國家原料的廣大市場和重要工業品的供應基地。總之,日本在世界經濟中的作用,已相當重要。而這樣一個國家如今面臨著行將滅亡的、毀滅性的災難,這必將給全世界帶來巨大衝擊。

  「救救日本」的呼聲,響徹全世界。在各國街頭,都開展著募捐和集會活動。大部分人在抱有幸災樂禍心理的同時,又預感到將發生許多麻煩,大批日本人的進入,不知會使本國產生何種局面……

  只有日本人,他們作為悲劇的當事人,一直在為救災而腳踏實地地工作著。救援組織內部不斷出現犧牲。美國的救護隊司令官倫德准將在記者招待會上,帶著驚訝不已的口氣說:「在日本救援組織中,從軍民到官方都湧現出了令人無限欽佩的英雄,在過於危險的地方,他們也敢於奮不顧身地衝上前去。應當說他們中的每一位都是英勇善戰的、了不起的戰士……」

  最後關頭在日益迫近,日本人像要創造奇跡似的、不分晝夜地緊張工作著。截止同年7月底,共撤離了6500萬人,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已經是個奇跡了,因為平均每月撤走1600萬人,這速度是史無前例的。但是,隨著破壞和沉沒的日益嚴重,援救工作的效率顯著下降。到7月初,日本國內只剩下北海道的千歲機場可以使用了,救援工作的主要工具,也成為軍用運輸機和登陸艇了。

  撤退計劃執行委員會,在為營救7000萬人這個目標而奮鬥。目前傷亡和失蹤的人數已超過1200萬人,救護隊也有5000人犧牲。還3000人正孤立無援、心驚膽顫地等待著援救的到來。

  然而,被救出的人數在日益下降,救護隊由於艱苦的工作環境,死亡人數不斷增加。儘管如此,救護組織仍在日以繼夜、廢寢忘食地艱苦奮戰著,全體工作人員已有些精疲力盡,他們的情緒淒惻而絕望:「面對這狂暴肆虐的天災,我們這些人到最後會不會也被葬身於灰塵之下、被海水吞噬掉呢?……」

  黑暗中,有三輛美國軍用卡車在尋找登陸點,好容易才找到後,卡車依次向登陸艇搭上木板,將幾隻用帆布包著的大木箱,御到了登陸艇上。

  忽然美軍大喊:「站住!」把槍口對了過來。

  片岡舉起手,用英語喊:「讓我們上去,有婦女和孩子。」

  一個年輕軍官走過來問:「是老百姓嗎?」

  「我們是救護隊觀測小組的,他們是老百姓。」

  「很遺憾,我們是據最高領導的命令,冒險執行絕密任務的,不是來救人的。」

  「可是,你能眼看著那些可憐的母親、孩子和老人,見死不救嗎?」

  「我們無能為力。裝滿行李後,僅能容我們坐。」

  「那是什麼貴重物資我不知道,但是有比人命更值錢的東西嗎?」

  「實在很抱歉,作為軍人,我必須嚴格執行命令,你們不能上去,母艦馬上就要開了。」

  片岡焦急地哀求著:「求求你了,這裡離制高點不到100米了,是相當危險的。向母艦聯繫一下派船救我們也行……」

  那位年輕軍官還是不答應。從卡車的陰影裡走出一個矮個男子,他問道:「斯科特中尉,若少裝一件行李,可以坐幾個人?」

  「這是違反命令的……」

  「這件工作是由我負責的!你告訴我,能坐幾個人?」

  「五六個吧……」

  「只坐婦女和小孩呢?」

  「最多八九個人,可是,我沒法交待呀……」

  「坐十個,我留下。給我一張紙和筆,我不會難為你的。」

  那矮個子很快寫了點什麼,接著問片岡:「有幾名婦女和小孩?」

  「婦女六名,小孩三名。」

  「派一個會講英語的男的去。」

  接下來,那矮個子讓片岡把婦女和孩子們推到了船上,對他們說:「大家放心,以後會再見面的。」

  不願和家人分開的一位年輕婦女站在艇首哭喊:「我不想走,要死,死在一塊兒好了。」

  矮個男子安慰著:「到了美國,我會讓你們見面的。」

  登陸艇起動了,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留在岸上的人們,呆若木雞般地佇立在那兒,一動不動。

  那個矮個子摘下了鋼盔。片岡一看,驚訝地認出他是邦枝。

  邦枝難為情地說:「沒想到在這鬼地方見面了,我現在主管這件莫名其妙的工作,本來以為此刻已和老婆在美國見面了……」

  「裡面裝的是什麼。」

  「現在還不能說。」邦枝泰然自若地回答,「我本應讓你們坐上去的,可是那些箱子關係到在外國生活下去的幾千萬同胞的將來。」

  邦枝疲倦地爬進大卡車的駕駛室,說:「這兒司機偷偷給我留了一台野戰步話機呢。」

  人們都艱難地爬上駕駛室和車斗。此時,大地又一陣劇烈的搖晃。

  8月中旬,特大颱風襲向已沉沒一半的日本列島附近。大批外國救護船紛紛駛離日本,有些一去不返。

  8月以後,「D-1」總部,搬到了海上的最大護衛艦「春名號」上去,中田和幸長仍在這裡處理大量情報資料。撤退計劃執行委員會改名救濟總部,遷往檀香山。

  日本的6700萬難民,現在開始在露天帳篷的難民營中,安排「生活」的問題。仍留在島上等待搶救的3000萬人中,死亡的人數有300萬以上,其中有一部分是自殺。

  剩下的兩千多萬人,70歲以上的老人佔多數,有的是不願給子女增添負擔,有的是故土難離,在集中地點銷聲匿跡。在這些老年人當中,有一個年紀最大的,他此刻正躺在蒙滿了灰塵的室內。

  「邦枝留下一個箱子,讓婦女和孩子坐上去了,是嗎?」

  電報說他留了下來,說留下來的箱子是邦枝本人的『B號』箱……」

  老人突然嘻嘻地怪笑起來:「他是怎麼知道的?你知道嗎?吉村。」

  吉村不知所云。

  「B號箱裡是我故意做的手腳,幾乎全是贗品,竟給他嗅出來了。真是過癮。」老人笑著說,「接人的車子來了沒有?」

  「來了輛大吉普。」

  「那麼,你們走吧。花枝呢?她還在幹什麼呢?」

  「大概在準備吧。」

  「快點,帶她走吧。」

  吉村慌忙走出房間,那姑娘忽然亭亭玉立地出現在老人面前。

  「怎麼回事?你這種打扮怎麼能坐吉普?」

  花枝姑娘突然跪倒在渡老人面前,掩面哭泣起來:「我不走……我要一直陪在您身邊……」

  老人生氣地說:「不行!你這麼年輕,怎麼能和我這把老骨頭一塊死掉?!」

  「叫我離開你,還不如……」

  「你胡說些什麼呀!到那邊以後,你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你不用擔心你的生活,只要能活下去,就很是不容易了。……」

  那姑娘伏身在老人身上,放聲大哭。吉村走過來,老人對他大喊:「去幫她換件牛仔褲,幫她……」

  房屋忽然隨著一聲巨響而旋轉起來,鋼筋水泥的房頂吱吱嘎嘎作響,院子裡也響起了山崖塌陷的聲音。

  老人催促:「快點吧,馬路快被堵塞了。」

  吉村趔趔趄趄地走去,老人忽然記起了什麼:「花枝……能讓我看看嗎?」

  花枝仰起流滿淚水的臉頰,站起身來,解開了衣帶,落落大方地展現出自己發育完美、雪白豐滿的裸體。

  老人瞟了一眼,便閉上眼睛,喃喃地說:「花枝,生娃娃吧。你身體蠻好,遇見合適的男人,就生他幾個胖胖壯壯的好男孩……」

  吉村捧著衣服走過來,老人說:「吉村,帶她走吧,花枝就拜託你啦。」

  吉村跪了下來,在積滿塵埃的席上行了個日本式的禮:「會長,那我們就告辭了。」

  「行啦。快走吧。」

  腳步聲伴隨著嗚咽聲遠去了。

  已經面目全非的關東本地,連續響起噴火的爆炸聲。一陣掠過長空的呼嘯,變成狂風猛烈地刮了過來,吹動了屋內一層又一層的灰塵。

  走廊裡有個人影閃動了一下。老人問:「是田所先生嗎?」

  這人正是田所博士。他坐下來問:「花枝她們好嗎?」

  老人痛苦地說:「你,還是沒走啊……」

  現在的田所博士兩眼深陷,面頰清瘦,兩鬢斑白,像一下子老了20歲。

  「要是有輛吉普,就可以開到山上去。」

  「可是現在這個樣子,無論如何也爬不上去。」老人無力地說,「還有多長時間?」

  「兩個月吧。而人也只能活到三個星期。」田所擦了一下眼睛,而臉頰上還掛有淚珠。

  「哎,田所,你今年多大啦?」老人忽然問道。

  「65啦。」田所博士臉笑忽然掠過一絲笑意,「要在大學裡,也該退休了……」

  「才65,為什麼想死?」

  田所博士有些嗚咽了:「不知道,可能是因為傷心吧……」

  他忽然激動起來,「在我發現那件事之前,我一直是個討人嫌的傢伙。當我通過直觀發現那件事時,我自己都不寒而慄,我知道說給誰,誰也不會相信的。當時,我真想把它憋在肚子裡。」

  「遲早不是要被知道的嗎?」

  「可是那要等好長時間了,制訂對策和準備工作要耽擱下來。在科學上,他們不相信直觀。只依靠證明,沒有人肯耐心傾聽我的話。」

  老人饒有興味地說:「要是耽擱下來,損失要多兩三倍吧?正因為如此,你才忍受一切,到最後被扣上酗酒的瘋學者這頂不光彩的帽子,你為日本,已做到了鞠躬盡瘁……」

  田所博士嘟噥著:「可實際上,我本想把我的直觀和親眼看到的,以及搜集到的各種材料都秘而不宣,那樣必然有更多的人,同日本同歸於盡……」

  老人沒有吱聲。

  「我想向全體日本人呼籲:我們的島子、國土將要覆滅、沉沒了,讓我們一塊和它同歸於盡吧!一想到撤到國外、過流離顛沛生活,我就……」

  又一陣狂風捲起灰塵撲在田所博士的臉上。

  「你是個單身漢吧?田所。」老人問。

  「是的。」

  「噢,我明白啦!原來你是在愛著這日本列島啊。」

  田所博士歡欣地點點頭:「是的是的,我是真正地迷戀著它呀。」他忽然又掩泣道,「從發現那件事我就下決心和這島子同歸於盡……」

  老人笑道:「那也就是殉情嘍。日本人是個蠻有意思的民族啊。」

  「可我也想到,不能讓那麼多的人為我一個人所愛的,都去殉情……」

  「也許會有不少人想這樣做呢,你想一個人獨據吧?」

  田所博士此時已淚流滿面:「我想人們會理解我的。日本人,同這四個島子,這裡的自然環境,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渾然一體的,如果這兒的環境和島子被破壞掉,消失了,那麼日本人將不復存在……」

  突然響起一聲霹靂,接著就是爆炸聲。

  田所博士繼續說:「我的心胸並不狹窄。從年輕時候起,我就遍訪世界各地,在陸地上沒什麼可看的了,我就去海底,可是無論是哪兒,都比不上日本的自然景物精緻,比不上日本人民的生活更幸福,這也許是一種偏愛。而今就好像我愛了一生的女人將要死了,我不陪在她身邊,又有誰會來照看她呢?……」

  田所博士泣不成聲。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說:「這四個島子就像是母親的懷抱,每當人們在外面受了欺侮,就會像小孩子跑回家,撲進媽媽的懷裡一樣,人們依戀著這島子,正像你一樣。可是,媽媽也要死去啊……」

  老人記起了自己過去的歲月,他訴說著:「我在很小的時候就成了孤兒,父母在磐梯山噴火時,雙雙死去。後來一位年輕的日本女性收容了我,她像姐姐,又像親娘般呵護著我,可是她也在莊內大地震時去世了。我這一生都和地震噴發有著莫名其妙的聯繫。那女人臨終前對我說:無論生活有多艱難都必須活下去、長大成人。我抱著她血跡斑駁的屍首,直哭了三天三夜……」

  田所博士靜靜地坐在那兒,諦聽著老人的訴說。

  「今後,無家可歸的日本人可要辛苦了。只能在外面顛沛流離,過著含辛茹苦的生活。日本民族,將在世界各地遇到不同的其他民族,可能被同化、溶沒,日本民族將不復存在。也還能夠保留下來,在某個地方成立一個小小的國家。……未來將會怎樣難以料想啊,但是,像你這樣,田所,去陪伴一個臨終的女人和她一塊離去也無不可。你拯救了幾千萬人啊,我是知道這件事的。」

  田所博士點點頭:「嗯,謝謝。」

  「說老實話,」老人喘口氣,說,「我本不想讓你任性地死去。但聽了你所說的話,我才對日本人有所瞭解……」

  「為什麼?」田所博士有些不解。

  老聲喟然長歎,小聲說:「我不是一個純粹的日本人……我父親,是大清國的僧侶……」

  老人不再說話,閉上了眼睛。

  「渡老……」田所驚慌地喊道,盯了他一會兒,把一件和服,輕輕蓋在老人的臉上。

  此時,風刮得越來越大,田所拾來兩塊石頭,壓在和服的衣袖上。然後,田所博士把兩隻胳膊交叉到胸前,靜靜地坐到老人的屍體旁。

  四周響起劇烈的轟鳴,房樑折斷的聲音,傳了出來……

  9月。費了好大勁救出幾百人的登陸艇,受颱風的襲擊沉沒了。一直緊張進行著的救援活動就此結束了。

  四國完全沉向海底,九州南端也移到西南幾十公里下沉了。北九州露出水面的部分山頂,在繼續噴發。日本西部已呈分崩離析的狀態,東北高地也在不斷地發生爆炸。人們傳說,也許北海道的那片大雪山會留在海面上。

  中田在「春名號」的「D-1」辦公室裡,仍不停地整理資料。他把各種資料整理停當,並編成卷帙浩繁的報告,在上面寫上「作戰結束」的字樣。外面已沒有人再提出新的救援工作了,可他有點戀戀不捨。

  這裡的錄像機上,已顯示出「End=X,X=09·30,000J」的字樣來。

  中田撿起一支別人吸剩下的煙頭,想點上,卻找不到火柴。

  憔悴異常的幸長走進來,他吃驚地說:「你還在搞哪?我說過多少遍了,作戰已在昨天半夜結束……」

  「日本沉沒了嗎?」

  「中部山地發生了最後一次大爆炸,剩下的那丁點地方遲早會沉沒。」

  中田向幸長要了火柴,點著煙,他噴了一口,說:「原來昨夜就已結束啦?……」

  「已結束8小時啦。」幸長疲憊地靠著牆。

  「共救了多少人?」

  「還沒有統計8月下旬的數字。」幸長打了一個哈欠,「電視下一個節目是聯合國秘書長的呼籲聲明和首相演說。你看嗎?」

  「這會子還演什麼說,頂個屁用!」中田厭煩地說道。他掐滅了煙頭,站起來:「戰鬥完畢!不到甲板去看看?」

  中田吹起了口哨,是《既沒有煙也沒有雲》的曲子,他邁著大步走出去。幸長無可奈何地跟在他身後。

  甲板上,正是烈日當空。已看不到往日工作時海面上的浮石和飛揚的灰塵。

  「好熱!現在還是早上吧?」中田被烈日刺得皺起了眉頭。

  「據日本時間,已於14小時前退卻,現在正向夏威夷前進。」

  中田手搭涼棚向西北望去,只看到一片灰色的東西,他不知那是雲彩還是籠罩在日本列島上空的噴煙。

  幸長皺皺眉,對同事說:「我看,你應該去休息休息啦。」

  中田靠著欄桿,他大喊:「日本列島完啦!再見吧……給我一支煙。」

  是啊,完啦。」幸長把煙遞給中田,「我們的工作也結束了。」他忽然又記起什麼,「哎,我昨晚夢見小野寺了,他肯定還活著,你說呢?」

  中田沒有吭聲,接著小聲說:「我累啦……」他那魁梧的身軀軟綿綿地倚著欄桿,那支叼在嘴上的煙掉下來,掛在他長長的鬍鬚上。中田哧溜地從欄桿上滑下來,咕咚一聲倒在了甲板上。

  「中田!」幸長吃驚地大喊。

  中田躺在甲板上,發出了雷鳴般的鼾聲。耀眼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身上。

  「熱啊,太熱了!給我來杯冰鎮啤酒!」小野寺心裡喊著。

  他睜開眼,微暗之中一個少女的面孔映入眼簾。那少女專注地看著小野寺,擔心地問:「疼嗎?」

  「不,就是太熱啦。」小野寺滿臉都紮了繃帶,他吃力地問:「快要到亞熱帶了吧?」

  「是的。」少女的回答悲悲切切。

  「和中田、幸長聯繫上了沒有?」

  「還沒有。」

  「反正快了,等到了塔希堤,大家就會見面的。……」說著,小野寺感覺到一陣昏昏沉沉。有塊冰涼的東西放在他頭上後,他又清醒過來,漸漸恢復了記憶:火山噴發……直升飛機……玲子……(玲子?)地震……山崩……熔岩灰刮過來……眼皮發燙……

  「哎呀!日本沉沒了嗎?」小野寺忽然問。

  「不曉得……」

  「可是,遲早會沉沒的……現在已經沉了吧?」

  他合上了眼皮,淚水順著眼角流下來。

  那少女替他擦掉淚水,輕輕地說:「你睡一會兒吧。」

  「太熱,受不了哇。哎,你是誰啊?」

  「我是你的妻子啊……」一絲笑意掠過少女憂傷的臉龐。

  「我的妻子?」小野寺昏昏沉沉地想,「我的妻子不是被埋在火山灰底下了嗎?」想著,他昏睡了過去。

  少女輕輕挪開身子,準備下床。小野寺突然說:「別晃床!」

  少女吃驚地看著他。

  「要過多久才能到夏威夷?……然後才是塔希堤……」

  那少女難過地安慰著他:「你再忍耐忍耐,稍微休息一會,好嗎?」

  小野寺安靜下來,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又用焦急的口吻問:「現在日本已完全沉沒了吧?」

  「是的。」

  「你替我從舷窗看看,能看得見。」

  少女遲疑地走到窗邊。

  「能看到日本嗎?」

  「不能。……」

  「已經完全下沉了吧。……能看見煙嗎?」

  「什麼都看不見……」

  小野寺又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中。

  這少女,真子姑娘,悄悄抹去臉上的淚水。她的一支胳膊上纏滿了繃帶。

  火車在漆黑的夜晚向西疾駛,已是秋末初冬,窗外,西伯利亞的冷風在嗚嗚咽咽地吹著……


  【全書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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